阿杜走了,去送他,看着靈堂上的照片,他依然像以往一樣笑咪咪的,以前從來沒有對着笑咪咪的阿杜鞠過躬,一個躬鞠下去的時候,腦子裏竟滿是他的笑容。
在腦子裏翻翻跟阿杜交往三十多年的印象,幾乎找不出不帶笑容的時候。在電影試片中遇到,在應酬場合遇到,在朋友聚會中遇到,他都是這麼笑咪咪的,見了我還總用上海話打招呼:「老闆,好哦啦!」這是一句上海人的口頭禪,未必真的遇到了老闆。阿杜在電影圈裏認識很多上海人,自然學了一些上海話。他做過海員,哪裏的話都能說上幾句,日文更是精通,所以有很長一段時間專門幫雜誌翻譯日本娛樂新聞。
阿杜一輩子做過許多事情,所以說到什麼話題他都有故事,從做海員漂流四海,到做記者的時候幫鬧工潮的太古工人出謀劃策,最後做了太古宿舍居民,都是人生奇遇。再後來就是娛樂圈了,身為嘉禾公司宣傳經理,任何試影、這個宴那個宴都可以見到他的身影,永遠笑咪咪,不搶任何人風頭,還有就是身邊永遠帶着一架小相機,像記者一樣拍照,然後在報紙,雜誌的專欄上配圖──他要應付的專欄,比許多靠專欄吃飯的人多得多。他人緣好,許多人都肯跟他說知心話,包括許許多多大明星,因為他靠得住,所以他既是電影公司的人,也是最好的娛記。
我從報館下崗之後應酬漸少,跟阿杜也見得少了,一年兩三次吧。跟其他圈中朋友一樣,所以那天去送他,一下子碰到了不少多年沒見的朋友,寒暄招呼,竟在一個本不該熱鬧的場合熱鬧了起來,這或許有些唐突的,但我遠遠看着阿杜笑咪咪的照片,覺得這樣或許他更喜歡,畢竟這一位電影公司宣傳經理,一輩子幫人家接了多少派對,這一次,他自己的Farewell Party,我們也不可以怠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