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切都令人震驚，但又似乎並不意外：上周習近平視察中央媒體，新華社打出「我們聽黨指揮」的巨幅標語，還是輸給了央視。後者在巨幅屏幕上，紅底白字打出三行大字：「央視姓黨，絕對忠誠，請您檢閱。」它讓人彷彿聽見閱兵儀式上聲嘶力竭的效忠吶喊。
很多人震驚之餘回過神來，恍然道：「這有甚麼奇怪的呢？央視有不姓黨的時候嗎？」的確，即便在上個世紀九十年代，新創《焦點訪談》、《東方時空》等最親近輿論監督的時候，央視也只是「黨叫咬誰就咬誰、叫咬幾口咬幾口」的「看家狗」。更何況，最近幾年來，通過剪輯播放受打壓者「自我懺悔」等節目，央視已經不加掩飾地成為輿論流氓與打手。但是，這種閱兵式口號仍然傳遞了明確的訊息：中國正赤裸裸地奔走在軍國主義的道路上。
中共壟斷思想、壟斷飯碗
中共黨媒從來沒有不姓黨，但是自從上世紀八十年代改革開放以來，它們一直試圖給自己加上遮羞布，以「輿論監督」、「講述老百姓自己的故事」甚至「客觀真實」等各種名義。這樣做的好處，一是可以在文革災難之後以檢討者和改革者的姿態籠絡人心，繼續維持統治；二是在冷戰之後尤其是六四鎮壓之後，可以得到國際社會一定程度的承認和接納。但是，它也有風險，那就是與改革開放同步的思想控制，先後以清除精神污染、防止資產階級自由化、防止和平演變、反對普世價值、警惕國外敵對勢力等等標籤出現。
長期高壓之下，很多學者和媒體人失去了獨立話語能力，但是仍然在思想的泥沼中掙扎。借宣傳話語之掩護，販賣自己的「思想私貨」，是一個普遍流行的做法。官方講和諧社會，他們不敢揭穿其社會控制實質，而是「巧妙」地論證只有民主、自由和法治才能帶來真正的和諧。官方講中國夢，他們不敢說破其國家主義危害，而是「巧妙」地論證只有民主、自由和法治才能實現真正的夢想。人們相信，這些表達既不激怒官方，同時又能「合法」地喚起民眾。事實證明，在官方大張旗鼓的愚民教育之中，這些掙扎力量微弱，甚至有些自欺欺人。
儘管如此，官方仍然認為這些自由知識分子帶來了思想混亂，不能容忍他們「吃共產黨的飯，砸共產黨的鍋」。官方突然翻臉，以前可以說的民主憲政成了反黨言論，以前可以做的社會工作成了犯罪，媒體以前要求「講政治」，現在要像軍人一樣宣誓效忠。
早期中共宣傳偽裝正義，因此必須強詞奪理地論證正義邏輯。這種邏輯混亂的論證至今猶存，比如一邊抓捕異議人士，一邊宣稱「黨性與人民性高度一致」。與此同時，十多年的去正義化教育和市場化運作讓民眾更加功利，「吃飯砸鍋」這種邏輯的說法深得人心。
即便依照這種邏輯，人們也必須假裝看不見，中共壟斷了一切飯碗，尤其是思想教育和媒體宣傳方面，沒有別的飯可吃。「吃飯砸鍋」是犯罪，那就意味着所有知識分子都要甘當宣傳工具和思想打手。「黨媒姓黨」也是如此，聽上去理所當然，其實是在宣示更嚴格的輿論控制。蓋因全國上下，莫非黨媒。
宣示效忠意味着，中共將以明火執仗的軍事管制方式控制媒體。媒體宣稱「絕對忠誠」，就意味着它已經是精神自殺炸彈。自己交出了思想生命，也要炸死別的思想。與恐怖分子的區別是，中國是一個佔世界人口五分之一的大國，還是聯合國安理會常任理事國。中國的軍國主義宣傳，造成了全人類的思想災難，也給世界和平帶來了深重的危機。
長平
《南都周刊》前主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