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自己不切實際的幻想仍然十分多,說出來七孔生煙。譬如這次在東京,最想看的兩台歌舞伎一台一月廿幾號演,一台二月初演,經濟拮据的八萬(日圓,下同)富翁為了一石二鳥,逗留時間唯有拉成兩星期,計劃之間吉出來的日子,正好休生養息,悠哉游哉為人民服務,寫歲晚收爐前必須完成的專欄稿。結果如何,你大概猜到了,只不過到久仰大名的新魔Kitte玩了半天,功課便完全趕不上,顧得了日報顧不了周刊,狼狽一如張愛玲《第一爐香》那個援交少女葛薇龍,「等於賣了給梁太太與喬琪喬,整天忙着,不是替喬琪喬弄錢,就是替梁太太弄人」,可憐弄來弄去,自己錢又冇人又冇,行年宵花市被流竄的煙火燒着旗袍下襬,就當中了六合彩。
這篇小說的最後一段可真應景。薇龍年三十晚和「極普通的浪子」把臂同遊灣仔,被爛醉的英國水兵誤認作流鶯,擁上前又攬又錫,脫險後笑笑口對吃軟飯的護花使者說道:「本來嗎,我跟她們有什麼分別」,跟着幽幽追加「怎麼沒有分別呢?她們是不得已,我是自願的」,其辛酸不忍卒睹,那支筆要你笑你就笑要你哭你就哭,完全沒有選擇餘地。我的公共秘書余先生有一天告訴我,在環頭環尾工作期間和某位手捧《蘋果》的阿姐打牙骹,此姝乃副刊忠實讀者,宣稱方塊文章來者不拒,「除咗嗰個邁克,寫嚟寫去都係張愛玲,悶都悶死」。哇咔咔咔,厚臉皮的我聽了非但沒有改過自新,還變本加厲明知故犯,立志係又寫唔係又寫,甲之熊掌乙之砒霜,不能導你升仙,也希望有朝一日毒啞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