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好求神拜佛,但愛吟詩作對,每年初二,總吃着花生品評車公贈港人的詩。詩當然不是他本人寫的,乜乜靈籤不過扶乩得來。官方程序是:一人將桃木筆插入沙盤,呪請神明附體(好似係),繼而揮筆疾書,另一人照字跡唱出,由記錄者抄下。中國的神不同西方的神:西方的一來就道成肉身,像耶穌,非常親民;中國的總用中介,從來不講白話,堅持出口成詩,非常離地。市民納稅,有權向官員問責;善信添香,為何不可以請神明找數?車公到底是神算抑或明燈,也該結一結帳。
車公去年說:「晨粧露彩髻邊雲,玉佩珠顏錦似銀。色則是空空是色,觀音曾勸世間人。」先評車公的文采:他多數寫七絕,平仄合律,但氣格鄙俗,用詞不精,時有似通非通之病。另一問題是錯別字,但不能怪車公,是抄錄者不稱職,如上文「珠顏」當作「朱顏」,「色則是空」當作「色即是空」。這首詩靈驗嗎?得看你用什麼角度。從政治民生看,普選方案被否決、社會撕裂、鉛水風波、反TSA……都看不出詩句有何啟示。從經濟看,去年恒指由三月底起,一個月狂升四千點,人人說是「港股大時代」,上半年的好景,暗合「晨粧」兩句;下半年則由於歐債危機、暴力救市等種種因素,令之前升幅化為烏有,也暗合「色即是空」。
2014年初,車公說:「福無私與皆天賜,禍不空生自有招。一片婆心能積善,自然福長禍潛消。」前年大事當數「佔領運動」最大,但詩句似乎毫無啟示。硬要說「禍不空生」指佔領也未嘗不可,但畢竟略嫌牽強,更何況今天香港高官個個骨格精奇,都是萬中無一的妖孽──不是我說的,車公在2009年已苦口婆心告訴我們:「君不須防人不肖,眼前鬼卒皆為妖。秦王徒把長城築,禍去禍來因自招。」──有這樣的政府,也不必勞煩車公說什麼「禍不空生自有招」了,就像「股市可升可跌」、「一係入一係唔入」,仲講呢啲?今時今日咁嘅預測態度唔得嘅啦。
2013年,車公說:「駟馬高車出遠途,今朝赤腳返回廬。莫非不第人還井,亦似經營乏本歸。」這首詩沒明顯對應香港大事之處,但細看「高車」二字,就令人想到「高鐵」。這首詩說一個人乘坐駟馬高車遠遊,結果山窮水盡還鄉,看他的樣子,既似考試落第,又似生意失敗。高鐵超支延誤,雖然在2014年始對外公布,但照車公所言,工程進度問題在2013年已日益嚴重了,只可惜當時沒有人能解讀出車公的內幕消息。
2012年,車公說:「何為邪鬼何為神,神鬼如何兩不分?但管信邪修正處,何愁天地不知聞。」是年梁振英當選特首。車公講到咁白,唔使解啦。2011年最難解,但我認為最爆:「威人威威不是威,只當着力有箴規。白登曾起高皇閣,終被張良守舊圍。」前兩句用《尚書.康誥》典,大意是說統治者不要以罰人為威,而當明德慎罰;後兩句指漢高祖北伐匈奴,結果在白登被圍七日,也是警誡統治者不要以力服人。歷史上「白登之圍」根本沒有張良的份兒,最後一句完全不知所云,有理由相信是車公胡謅的,或勉強改為「終被匈奴七日圍」才通。但這首詩跟當年大事有關係嗎?我只想到兩點:一,唐英年宣布參選特首選舉,翌年被揭發僭建(即「高皇閣」),結果被記者所圍;二,政府計劃建機場第三條跑道,像高祖出征,好大喜功。
車公近五年的表現如何?讀者可自行判斷。但比起講財經的一眾大師,我覺得準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