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嘉誠的情義 - 沈西城

李嘉誠的情義 - 沈西城

上世紀八十年代初,第一次遇見李嘉誠,沙田馬場夜馬,愛駒出賽,親臨沙圈,馬迷夾道高喊「誠哥!」他邊走邊揮手回應,虎步龍行,威儀別具,有異常人。那夜,李嘉誠的馬沒勝出,朋友說「誠哥不愛賭,養馬乃應酬,他只專心事業,是典型工作狂。」第二趟再見李嘉誠,是在九十年代一個隆重的酒會上,萬眾團團圍,閒人莫能近,一別多年,了無老態。老實說,相遇兩趟,只見其廬山真面而不解其人,解人終於有了,便是家母的好姊妹姜維嘉女士。姜小姐(我一直都這樣稱呼她)那時已年逾五十,雲英未嫁,常到我家串門子,偶跟母親手談,某天聊起本港巨富,母親提到王德輝和龔如心,姜小姐噢了一聲,隨口說出「李嘉誠」的名字(呀!姜小姐認識李嘉誠!)年青的我,出於好奇纏着問,姜小姐素視我為小輩,也不推,直然道出了往事。五、六十年代,姜小姐在中環一家洋行當意大利女老闆秘書,公司所有事務一手操辦,李嘉誠常來叩門兜生意。清初尤侗詩云——「遍地關山行不得,為誰辛苦盡情啼?」正是李嘉誠在西環經營一家小型塑膠廠時的寫照,他挽着公事包,裏面全是塑膠樣辦,每日親身到中環公司逐家推銷。李嘉誠用帶潮州口音的廣東話介紹產品,姜小姐以滬式粵語答覆,一潮一滬,談得投契。姜小姐每趟都給李嘉誠訂單,多次交易後,李嘉誠誠懇地道:「姜姑娘!你這樣關照我,我李嘉誠一定不會忘記你。」性情豁達的姜小姐以為是客套話,不放心上。
李嘉誠七十年代飛黃騰達,取代霍英東成為香港首富,公事繁忙,姜小姐就沒與他往來了。九十年代吧!姜小姐的老母親、也就是「姜家外婆」過世了,靈堂設在「香港殯儀館」,姜小姐獨自辦喪事,當然吃力,就在設靈當天中午,接到一通「長江」集團女秘書打來的電話,說李嘉誠找她,電話交到李嘉誠手上,劈頭一句便是「姜姑娘!你真不夠朋友,伯母過世也不通知我!」聽得微帶怪責的語氣,姜小姐兀自一怔,還未回過神,李嘉誠已往下說:「你一個人辦事不方便,我派幾個同事來幫你!」姜小姐忙回拒「不用了!誠哥!你有心——」電話已掛斷。第二天一早,靈堂來了五、六個身穿深色西服、襟別「長江」徽章的男女,盡心盡力地協辦喪禮。到入殮時分,李嘉誠匆匆趕來吊唁。蕭明老闆見李嘉誠親臨,忙檢視治喪顧客名單,喲!沒名人呀!為何誠哥會來?姜家外婆靈柩舁出後,李嘉誠握着姜小姐手說:「姜姑娘!本應送上山,可我有重要的會要開,萬分抱歉,你心情如果不好,隨便用我的遊艇出海散心吧!有什麼事都可以找我。」姜小姐萬料不到李嘉誠會來,感動到無話可說。過了幾天,李嘉誠又來電話說:「姜姑娘!你一個人悶在家裏,也不是辦法,來公司幫我手吧!」姜小姐耿直獨立,婉言推了。嗣後,每逢過節,「長江」必有果籃、花束送過來。
五、六年前,姜小姐抱恙,進私家醫院,母親去看她,已奄奄一息,母親脾氣壞、心腸好,回來對我說:「姜小姐這病會拖一段日子,長住私家醫院,不行的!」姜小姐自母親去後,便以投資股票為業,雖有積存,坐吃山崩,的確不是辦法,義不容辭,想起她跟李嘉誠的交往,不揣冒昧,用「武俠世界」社長的名義手寫一函致李嘉誠,滿以為必「石沉大海」,不料隔天下午便接電話:「我是房小姐,誠哥秘書,誠哥看到沈先生的信,知悉一切,他說你有心,會跟進,放心!」我從房秘書口中知道李嘉誠真的伸出援手,兌現了他未發跡時的諾言。姜小姐終不敵病魔以八十四之齡謝世,李白《贈汪倫》詩云「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倫送我情。」易「汪倫」為「嘉誠」,足徵李、姜兩人情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