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題籽】十年過去 夢仍是一樣

【專題籽】十年過去 夢仍是一樣

【專題籽:胚芽故事】
香港不是鼓勵創意的城市,跟別人講創作音樂、設計時裝、拍攝電影,大家會擔心你有否飽飯食。想跑出,勤力、機緣與運氣缺一不可,在創作荒漠堅持走十年不易。十年是個心理關口,趁新一年開始,找來三位已經做夢十年的創作人,回顧十年生涯,在不同的人生階段,看他們如何心隨境轉,不過如何變,夢仍是一樣。

黃琪Kay

時裝設計師黃琪剛好花十年建立品牌Daydream Nation,最近宣告暫別。

.Daydream Nation主腦
.2008年獲White Milan頒發Womanswear Inside White Award
.2009年香港十大傑出設計師
.奪Vogue Italia的Vogue Talent 2010
.2014年香港年青年設計才俊獎。

工作室正進行賣物會,一室衣衫飾物,清貨在即,戴上多年前設計的鹿角帽子的Kay不無感嘆。

怕加租難敵fast fashion 轉戰丹麥鑽研upcycling設計

十年磨一劍,時裝設計師黃琪(Kay)剛好花十年做靚成績表,最近卻宣告收劍入鞘。十年前創立品牌Daydream Nation,由無人認識到進駐地舖、商場,走上國際時裝舞台後,設計受Chanel青睞,買走其一系列設計,高跟鞋得到Jimmy Choo讚賞。正處小高峯,竟狠心揮別多年心血,我都替她揼心口。Kay嘆氣:「都會不捨得,所以思前想後考慮了年幾,但我現在真的急需按restart掣,因為fast fashion太恐怖了。」平安夜,去到Kay位於長沙灣工業大廈即將關閉的工作室,她戴上多年前設計的鹿角帽子,感覺很誇張夢幻,很配合其自稱「daydreamer」的身份。工作室正舉行賣物會,積存十年的衣飾必須快快清空,因她一星期後便要離開香港,我驚訝衣衫之多。她說:「其實已賣走了好多,之前更亂。」於是,我們在衫褲鞋襪山中做訪問。
未講新計劃,先舊事重提。未成立Daydream Nation前,Kay在大型時裝公司擔任設計師,職責是一天到晚上網追蹤各大品牌動向、緊貼當季潮流,然後參考設計,無錯,即是抄款。「好悶,跟我想像中的設計師差好遠。」順帶一提,該品牌的網頁仍標誌「創新」是其品牌精神,笑了。悶爆離職,剛好弟弟黃靖畢業,兩人聯手成立時裝品牌Daydream Nation,她說:「自細已經聽人講別做不切實際的事,不要發白日夢,我其實幾反叛,偏要做給你看。」兩姊弟正職發夢,副業創作,當年在灣仔永豐街的兩層地舖,下層賣衣物,上層搞藝術,辦過展覽開過show發佈新季時裝,更試過租場搞舞台劇。

難敵捽數壓力 衫價七成交租

夢醒有時,天價租金令他們跟兩層舖位說再見,然後更如墮無間地獄,每約兩三年就因為加租而搬舖一次,更慘的是做設計師還要兼任sales,會被人捽數。有沒有聽錯?Kay說:「因為除了租金,商場還會根據營業額分佣,有些顧客覺得衣飾好昂貴,沒辦法,衫價有七成是用來交租的。這樣令我們的設計多了商業考慮,覺得一定要停一停。」可惜香港步伐太快,哪有空間容你停一停?要麼繼續,要麼退場。「也不想十年做死一件事。」於是咬咬牙,走。跟身邊朋友說起,大家出奇地羨慕,不約而同爆出一句:「你就好啦,可以走。」原來大家都好想轉環境。
認真計,要她淚別品牌的最大元凶,原來是fast fashion。多個fast fashion品牌約十年前發迹,光速席捲各大城市,改變大家的購物習慣。「反正一件衫只要幾十元,大家會買了再算,少少褪色就送舊迎新,fast fashion滿足了普通人無窮盡的慾望。」之前讀到綠色和平的統計,原來香港人每日丟棄約305噸衣物,即大約每分鐘1,400件T-shirt。「人是否需要這麼多衣服?我是在幫手製造垃圾嗎?」Kay愛時裝,當然會買衫,但也惜衫。「我比較老派,衫爛了就補,恤衫有污迹會用小襟章遮蓋,不會隨便丟。」訪問當日她穿的外衣,已是四年前設計的款式。
關閉工作室後,Kay會去丹麥哥本哈根跟隨偶像時裝設計師Henrik Vibskov工作,再不用跑數、不用為租金而設計,有喘息空間。「我相信未來會有時裝革命,我想推行slow fashion,到那邊會鑽研舊衣upcycling設計,現在香港坊間的upcycling衣物老土又肉酸,想成氣候就要玩得型。」反其道而行,其實是無忘初衷。展望Kay回歸後,能為fast fashion帶來衝擊。發夢?對呀,香港,就是勝在仍有發夢的人。

Kay在灣仔永豐街兩層地舖,下層賣衣物,上層搞藝術,後因加租離開。

每兩三年就因加租被迫搬舖一次,Kay與團隊曾創作裝置藝術,諷刺香港地產問題。

Kay將跟隨丹麥設計師Henrik Vibskov工作,要玩得更型。

MastaMic 唐崇政


2005年出道,網上Hip Hop歌手

2011年推出首張個人mixtape《The New Hope Mixtape》

2013年自資推出首張個人專輯《流行反擊戰》

去過紅館等於紅?MastaMic當過很多歌手的演唱會嘉賓,「別人去紅館開show都是坐保母車,我次次都坐巴士去。」

合約困身被迫抹抬打掃 悔恨簽唱片公司

十年是個關口,很多人會重新檢視自己,包括MastaMic,可是他身上的顏色不是紅,是灰。邀他訪問,是因為在facebook看到他呻,呻努力創作了十年,香港Hip Hop文化依舊是一潭死水,還揚言完成下隻大碟就告別。心裏打個突,致電給MastaMic,當日天色灰濛,話筒傳來頹聲,他說:「見自己快三十歲有感而發嘛,我當Hip Hop是終身事業,不是興趣而已,但收入不穩頗有壓力,可能今個月賺五六位數,下個月只得四位數,總之視乎下隻唱片反應吧。」
MastaMic的studio在太子,跟一堆微型時鐘酒店座落同一幢大廈,我在掛滿賓館招牌的門口再三核對地址,走上兩層,在「和平大賓館」旁邊找到其studio。走進去,發現錄音室很有格調,幾乎沒有雜物,桌上整齊放滿專業器材,看得出他說以Hip Hop為終身事業,是認真的。重提上次電話裏的話題,他這樣回應,「其實我是發牢騷。」他自稱有「情緒月經」,每個月總有幾日心情低落。訪問當日他語調輕鬆,不時搞gag、分享Hip Hop,看來月事已完。回顧十年生涯,他說:「在香港做Hip Hop真的很辛苦,明明全世界都流行,例子如好紅的k-pop,底子都是Hip Hop,香港就是流行不起來。」

為香港時事作年度總結的《HK RAP UP》系列,近五年在YouTube都有十幾萬慣性收視。

MastaMic當過很多歌手的演唱會嘉賓,包括鄭秀文。

MastaMic表示過去十年最難忘的,是推出mixtape及唱片。

studio是第二個家

香港人被洗腦式Canton Pop餵大,口味始終難轉,但農夫、LMF還算流行吧?他說:「近十多年的確紅了組合,但Hip Hop音樂未有冒起,大家對Hip Hop沒有強烈需求。還有好多人搞不清楚,LMF不是Hip Hop組合,他們玩的是Nu-metal(即新金屬,加入Punk或Hip Hop節奏、DJ混音、說唱等演繹方式),如果話band sound非主流,Hip Hop應是非主流中的非主流。」
唱片公司經常說做音樂、玩Canton Pop難搵食,創作Hip Hop的他聽到笑而不語,惟有咬實牙關,通宵工作在studio睡是常事,總之不是在寫歌,就是在去寫歌的路途上。「開口閉口講夢想好廉價,我覺得夢想有黑暗一面,你要妥協,要犧牲,可能要做有違原則的事,不單純是努力、有決心那麼簡單。」這大抵是他音樂夢想堅持了十年,跌跌撞撞得來的深刻體會。

老了繼續rap 想靠Hip Hop養妻活兒

MastaMic:「過去這十年,最難忘的東西都是Hip Hop給我的,出mixtape、出唱片、到紅館演唱,全部都好深刻。」二字頭,瞓身做零問題,但三十大關臨近,想法開始現實了。「我熱愛Hip Hop,但你叫我為Hip Hop瞓街,我又不情願。我想享受過程,又享受結果,還想靠音樂養妻活兒,做得辛苦,都想食好一點吧。」說得悲觀,猶幸沒一味自怨自艾,新大計即將出籠。「未來會投放更多心機在自家納米型廠牌Masta & Co.,嘗試多做幕後工作,經營Hip Hop土壤,協助新血。希望以後大家講到Hip Hop音樂時,不要只提起MastaMic,而是某某都不錯呀……」提到經營唱片公司,原來還有段憾事。「這十年裏,我最悔恨就是簽了唱片公司。」選錯東家,打工仔最多辭職打西家,可恨藝人有合約纏身。他爆粗頻率急升:「那時遭投閒置散,蹉跎了我兩三年青春,曾被人叫我回公司抹枱打掃,好離譜。」己所不欲,他肯定不施於人。
講rap,好多朋友都即時想起MastaMic,踏入新一年,大家都期待他為香港時事作年鑑式總結的系列作《15HK RAP UP》。該系列作在YouTube近五年都有十幾萬慣性收視,勁過TBB不少節目。今年繼續?他說:「除了rap,我已不懂做其他事,我大學未畢業就全心投入rap歌,沒有保險線。」沒有身後,惟有專注眼前路。「最希望老了還能玩Hip Hop,但冇人理熱情就會燒完,所以大家要like and share,幫我加柴。」

曾翠珊 Jessey


2005年《寂寞星球》第十屆香港獨立短片及錄像比賽(ifva)公開組銀獎
.2008年《戀人路上》台灣南方影展「最佳劇情影片」
.2012年《大藍湖》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新晉導演

曾翠珊奪金像獎最佳新晉導演獎後,開始走入群眾視線。

李安贈言「相信幻象」 電影探索人心慾望

電影是夢工場,香港電影卻是噩夢工場,導演、劇組北上是大趨勢,想在香港爭取資金開拍電影好困難,在我城追尋導演夢,堅持十年,心底沒有燒不完的熊熊烈火,不成事。
電影業陽盛陰衰,觀眾叫得出名的女導演屈指可數,近年多了曾翠珊(Jessey)這名字。2012年因《大藍湖》獲得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新晉導演獎,開始走入群眾視線,她之前主力拍攝獨立電影如《寂寞星球》、《戀人路上》,後者曾奪南方影展最佳劇情片獎,評審認為其電影有對家鄉無盡的珍愛。較為人所知的《大藍湖》、《河上變村》 都以其成長地西貢蠔涌作背景,村民變身演員,情節蘊含其成長經歷,本土色彩濃烈。當日聽她講蠔涌河,提到這條原生河流被強行修築成水渠時,她形容是切膚之痛,眼眶有點濕潤。看到共同成長的地方面貌被強力摧毀,那種無奈,相信不少港人都感受過。
大部份導演都霸氣外露,因要控制劇組,沒威嚴不行。同行的攝影師分享自己曾跟形象斯文的許鞍華拍戲,見她在片場粗口橫飛,提醒我訪問Jessey要當心。誰知她舉手投足甚溫和,很有耐性,「我其實都好急躁,我是會爆炸的人,但近年開始研究New Age,嘗試尋找生活平衡。」2005年在城大媒體設計及科技碩士畢業的她,確認自己想走不太平坦的電影路,今天最大轉變是性格上的稜角稍稍被磨平,「以前好衝動,想拍甚麼鏡頭就一股熱血往上衝,無論如何都要劇組完成,現在對他們有更多關心。」香港獨立電影資源太少,當年她第一套長片《戀人路上》只得十萬資金,跟外國多個零的獨立製作沒法比。「現在回想,會覺得以前的拍法很剝削劇組,很不健康,不過當年完全沒有商業考慮,那種心境已回不去。」

拍攝《戀人路上》時的舊照,Jessey自揭瘡疤指當時情緒好急躁,有時會剝削劇組。

研究New Age 轉拍綠色生活電影

Jessey曾經跟隨李安拍攝《色,戒》做收音,親眼窺見李安的嚴謹,每個鏡頭都不容犯錯,同時又對劇組每個人都很好,給她留下深刻的印象,「李安給我們每個人都寫了贈言,他寫給我的贈言是『相信幻象』,他叫我相信電影夢,對我影響好深。」拍攝過成長地蠔涌後,她的拍攝方向將稍稍轉變,「我想拉闊我的電影風格,會轉為探索人的內心,現正在寫一個關於失婚婦人的劇本,講她如何在城市宣洩慾望。」當年她在北京拍戲,霧裏是灰,看着大家勞勞碌碌,卻難以呼吸到一口清新空氣,現在她開始思考人的生活最重要究竟是甚麼,所以會構思一些與New Age及綠色生活有關的電影。

《大藍湖》 以Jessey成長地西貢蠔涌作背景,演員有唐寧及周俊偉。

《河上變村》以紀錄片形式講述西貢蠔涌某個家族成員的流動。

這些殘舊相片,是Jessey為《河上變村》做的部份資料搜集。

香港2005年大事

2005年香港政局動盪,十年後回看當年新聞,饒有深意。那些年的政策,推出時都有冠冕堂皇的理由,但結果總與政府預想的有距離。History repeating itself,今天基建問題沸沸揚揚,是否能給我們一點啟示?

董建華以腳痛為由辭任行政長官,同年曾蔭權補上。

香港迪士尼樂園開幕,望能促進香港旅遊業。

舉行WTO世貿部長級會議,警方施放34枚催淚彈對付示威者。

拆遷利東街,市建局曾承諾可安排舊商戶以特惠租金重返舊地。

西九文化區重新招標,當年輿論普遍擔心變成文化大白象工程,又擔心發展方案過份着重商住用途。

領匯正式上市,理由是釋放公屋商場的經濟效益。

25萬人遊行爭取普選,同年不丹宣佈三年後實施民主計劃。

記者:臧諾
攝影:梁志永、林栢鈞、徐振國
編輯:陳漢榮
美術:吳子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