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醫院看一個十幾年沒有見面的朋友,他已在彌留之際,醫生說可能挨不過聖誕節了。
病牀好像很大,那是因為他瘦得如同縮水。他太太說前一天他無法入睡,醫生加重份量打了一針,然後一直沉睡。我們在旁邊說話,他張着嘴打着鼻鼾,據說他清醒的時候身體很多痛楚,如此熟睡,倒是舒解了。同去的朋友跟我說,要不要在他耳邊說些話,我說千萬不要打擾,如果他能夠一直這麼睡下去就好了,幹嘛還要驚吵?
我們在很年輕的時候就認識了,那時他是電視台的小生,趁着香港電視最輝煌的時代,拍劇、做主持、登台,很忙、很得意。再後來,大家都有了自己的家庭和子女,聯繫漸少,再後來他離開了電視台,轉做了保險,也常常去大陸電視台開工。偶爾聽認識的朋友說一點他的消息,生活得似乎不太如意。時間匆匆,十幾年不見,再見已經是病牀上一個垂危的病人。
護士進來查房,他睜了一下眼睛,好像要醒了,然後看着周圍,眼神有些渙散,我握着他的手報上自己的名字,他好像清楚了,繼而又沉進了藥力之中。他的大女兒從美國請了假飛回來,在病榻前照顧,她說父親的意識其實已十分模糊。我說到了這個階段,模糊比清醒好,一直模糊到結束,最好。我跟同行的朋友都知道,這一次,不是來探病,而是來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