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流逝只是幻覺，「現時和往時，也許同在來時，而來時亦存在往時」，詩人沉思一生的時間觀，和現代物理殊途同歸。艾略特擔心，「如果時間永恒地共在，時間就不能回贖」。幸好凡人的意識有局限，被隨機產生的熱力流向蒙蔽，活在時間長河的當下，不會被困在無分過去、現在和將來的物理世界。如果你發現，這是一本78頁暢銷小書探討的哲學問題，而且只是數條主線之一，可是慢讀也不用三數小時，能想像每天一書的吳局長累積了多少智慧？
嚴格來說，被英國媒體形容為cult書的《Seven Brief Lessons on Physics》是嚴肅的物理入門教材。為免倒胃口，不得不告訴你，意大利原文版在祖家比《格雷的五十道陰影》更受歡迎，全球銷量將逾霍金的科普著作，但它注定不會像《時間簡史》那樣在書架上封塵。
現代物理是科學的基礎，人類探索大自然的前線，本應最引人入勝。可是，經歷了百多年的突飛猛進，科學已令大部份人卻步，誰有興趣讀物理？在意大利，上流社會熟讀拉丁經典，卻以不諳科學為榮。只有擁有同樣背景的學者Carlo Rovelli能說服他們，現代物理不但正在擴闊人類直觀想像的不足，並循着不斷累積的線索建構了一個與自然現實最脗合的宇宙模型，更應當是和人文藝術互相吸引的親密伴侶。
不能不懷疑，一本詩集厚度的小書，沒有註解及參考，如何讓讀者一覽物理世界的全貌，遑論展現它的美貌？物理的美妙，就在於它引人入勝的簡約。在這個永遠在建設中的人類共業，科學家不斷將自然現象化約為最基礎的成份和定律，重現一個人所能理解並能應用於科技的物理世界。前年在歐州實驗室找到上帝粒子之後，粒子物理已完成「標準模型」，只需要數十個顆基本粒子，就能透過量子力學描述宇宙一切的組成和運動。「它們不斷地在振盪和浮動中穿越存在的限界，在空無一物的空間出現，然後像字母一般，組成無窮盡的字句，勾勒出宇宙歷史的一切，由無垠太空中的銀河星體、地球上的山巒草木、到派對裏的笑靨如花和夜空上的星光點點。」
明知「一條方程式減少一半銷量」，Rovelli卻不能不列出愛因斯坦場方程式。要明白它的真正意義，也許需要沿着前人的足跡攀上頂峰，但欣賞愛因斯坦的廣義相對論和莫扎特安魂曲，荷馬史詩、莎士比亞悲劇一樣，「只需要付出少許承諾及努力，卻不比欣賞貝多芬晚期四重奏的孤高之美所需更多。你將會同樣地收到絕美的回報，及洞明世界的新視野」。
Rovelli是量子重力專家，在兩個空前成功但互不兼容的理論的交界，探求最終極的時空真相。他沒有忘記，如果大自然由時空和基本粒子組成，人類亦然，及置身其中。「我們首先是觀察世界的個體。每一個人都是網絡中的節點，是我們感知的世界的一部份……我們可能是地球上唯一能意識到死亡宿命的物種，而我恐怕，我們的物種將會親眼見證集體滅絕。最少，文明難逃此劫。」執筆之時，巴黎氣候變化協議已簽定，但願人類能夠擺脫宿命。
T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