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很難跟人家說清楚,一部電影如何影響一個人生。就像小時候看了《驚天大行動》(To Live & Die in LA),便決定要學那個反派,把自己畫的畫全都燒毀;看過《終極豪情》(Point Break)後,又決心總有一天要學衝浪,不然就是打劫銀行,最後到了四十歲,才立定決心到夏威夷三個月,天天早上學習衝浪。
我認為一個電影最偉大的,是其感染力,足以讓人改變生命的軌迹。
刺激過後還有甚麼?
數年前聽到要重拍一九九一年嘉芙蓮碧格露(Kathryn Bigelow)執導、奇洛李維斯(Keanu Reeves)和柏德烈史域斯(Patrick Swayze)主演的《終極豪情》後,我一直在擔心。過去看了《終極豪情》過百遍,其編、導、演是個完美組合,所以一直猶豫着要否看新版,直到數月前推出預告片,發現創作人明白無法再找回一個奇洛李維斯,於是聰明的把衝浪這個事情,變成一群極限運動高手的自我挑戰。因此,我滿心期待地跟公司同事一起去看。
可是看完後,實在大感失望。但更令我驚訝的,是同行一位年輕女生,因要看新版,於是在前一天晚上才找原版來看,而在散場後,竟表示新版比較吸引。我好奇問她吸引在哪裏,她說新版比較刺激。
無可否認,經過了二十多年,影像技術的進步,足以讓人拍到更多不同的官能刺激。不少觀眾往往都會被這些吸引,但當這些刺激過後,還有甚麼呢?
我最喜歡原版的一個點,是奇洛李維斯飾演的猶他(Johnny Utah),一開始穿着西裝到警署上班,這代表一個銳氣、強烈準備進入制度的人,後來為了調查,當上卧底去學習衝浪,衣着也開始變得隨便,甚至還拿着衝浪板回警署。這是一個很好的轉變,在你緝拿犯人之同時,原來犯人的人生觀也不經不覺的感染了你。
最後猶他在澳洲找上來衝終極大浪的罪犯柏迪(Bodhi)時,柏迪最關心的,不是猶他有沒有帶警察來捉他,而是到底猶他還有沒有衝浪。對柏迪來說,在過去的日子裏,到底猶他只是為了當卧底才掩飾,還是真心想在衝浪中昇華,從此改變人生,這才是最重要的。而猶他告訴柏迪,他每天都有衝浪。
第一次看到這裏時,二人的惺惺相惜,讓我感動得兩眼通紅。
對談欠感動成敗筆
好了,看回新版的結尾。猶他突然像個聖誕老人爬煙囪一樣,從直升機游繩而下,感覺就夠可笑。然後二人的對談,沒談出一句感動來,也是個敗筆。但更重要的,是這個故事的設定存有一個問題。我明白創作人希望逃過原版的框框,於是把衝浪變成一群極限運動高手,而猶他最大的不同,就是原版因要混入罪犯中而學習衝浪,觀眾跟着他認識到衝浪的趣味和對生命的影響,但新的版本就是一個極限運動員,只不過是由越野電單車,轉而混入另一個極限運動圈子,感覺便有點太易如反掌,沒多少重新學習的障礙和難度。
加上極限運動本是個比較小眾的圈子(相對衝浪而言),認識的人不多,當主角本來就是極限運動的其中一項成員時,電影便變得是說着一群相對小眾的人,觀眾難有共鳴。當然,這個可能只是我多慮了,因為同行女生還是被影像迷倒。
但要是我想看極限運動的影像,幹嗎不看那些極限運動影碟呢?每年冬天滑雪時,我和朋友晚上到酒吧,那裏總是播着那些極限運動,我們在這些影像的襯托下談天說地,誰都不會全情投入看上一百二十分鐘,只會偶爾瞄一下,然後說「嘩!這樣也可以嗎?真厲害啊!」這就是新版給人的感覺。
對原著最大的褻瀆
要是《終極豪情》沒有了豪情的描寫,那還剩下甚麼呢?對,新版的英文名字雖還是《Point Break》,但中文譯名確實沒有了豪情,倒真的沒有誤導你。
作為原版粉絲,明白珠玉在前,再難找到一個奇洛李維斯和柏德烈史域斯,聰明的不強調衝浪,把其變成了多項的極限運動,的確是好事。但看過新版全片後,實在難過,因為你會發現戲中的每一個人,都沒有感情,包括兩個男主角、男主角和拍檔、男主角和女主角,以及女主角和反派。
放棄原版的情感描寫,只追求一個粗疏的大動作場面,這種重拍方式的選擇,才是對原著最大的一個褻瀆,因他們認為《終極豪情》的重心,只不過是影像和打劫,而不是那份情懷。
【我來了,是要叫人得過癮】
撰文:彭浩翔
祖籍番禺,生於觀塘。集作家、編劇、導演、製片人、演員及藝術家於一身之處女座。尚且幹活,只為供養其網購血拼及極限運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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