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上的小女孩未免太乖太可愛了,她歪在沙發裏捲緊毛毯煲劇,思緒有點飄忽。千篇一律的宮廷戲,兩個調換身份的小宮女識於微時那種戲碼。不過五六歲大的兒童演員,細手細腳困在寬大的宮服裏,動輒「是的,夫人」、「好的、公公」,笨笨作個揖,憨態可掬。
她自然又想起女兒,秋莎小時候可不是這樣,永遠被鬼追着一般狂奔着。夏天兩條腿佈滿瘀青和傷疤,冬天摔得褲子都是洞。有次秋莎玩得太兇,被路上的圖釘刺進腳心,她收到消息趕去時,孩子已經哭暈過去。可在家瘸腿休息幾天,又忘了疼,帶出門五分鐘又不見人影。
想到秋莎肉嘟嘟的小臉,淚水又湧了出來,擦過乾澀的面頰,略有涼意。她深吸口氣,下力氣擠乾眼淚,停住播放DVD,把自己從沙發裏揪出來,拖着毛毯,去找別的劇集換。
咖啡桌上的電子鐘不聲不響顯示着4:21,絨布窗簾把房間封起來,不知道是下午還是凌晨。這幾個月,她沒日沒夜看朋友送來的劇集,失眠是治不好,大把時間殺。醒着,夢着,又有什麼區別,已經沒什麼事情要做,沒什麼地方要去了。
去年這個時候,不是這樣的。她每逢周末就去市郊的矮山去採雲耳和蘑菇,用布袋裝着擺在櫥櫃深處,香氣還是溢出來,滲進客廳、廚房。秋莎放假飛回來,一進門就聞到了,嚷着:「我就喜歡喝媽媽做的野蘑菇湯,吃麻油拌的雲耳。」然後大咧咧橫在沙發上,厚臉皮等着吃。
今年她最後一次去山間已是深秋,松塔墜在泥土上,一層搭着一層,摔倒坐上去,軟綿綿地。那裏的電話信號差,她還是斷斷續續聽到了「秋莎」、「車禍」幾個詞……
那以後的記憶都是散的,冰的,她又喝了幾夜酒,愈發不記得了。秋莎留下的書和衣服被同事整理好送回來,她一直不拆,紙箱子還堆在客廳角落,孤零零地,和她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