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錫恩是在政治低度敏感、權力集中在殖民者及財團手中,漫山卻是木屋的年代,不畏強權、扶助弱勢、爭取民主的先驅。她一生對香港的貢獻是超越政治,超越甚麼親民主、親北京。筆者敢說,她是香港史上最偉大的女性之一。
葉錫恩一生反對殖民統治,儘管晚年轉趨保守,共產黨及不少政客因而接近,利用她的名聲為自己貼金,為之出書,又把之當作「反英反殖」的「人辦」。但事實上葉錫恩的一生,的確有許多方面值得我們學習。
葉錫恩出生於英格蘭東北部工業城鎮紐卡素的貧民家庭,對於貧窮她有第一身的體驗。早年跟其第一任英國丈夫到中國傳教,但卻不屑原教旨主義的丈夫滿口耶穌,卻是專制及壓抑人性,最後與之一刀兩斷,獨自留在香港開始真正幫助貧苦大眾,用生命活出「行公義,好憐憫」的基督精神。她的行動足叫今天打着傳教名義斂財、打壓別人自由的保守派教會人士汗顏。
從葉錫恩留世文字之間便可以看出其強烈正義感。她除了辦學校教育貧苦子弟之外,也敢於批評時弊。那時代被警察敲詐勒索的小販,更是把她奉如神明。她不斷為弱勢群體出頭,揭發警隊貪污黑暗,也令警隊對她恨之入骨。由於葉氏是反政府的一面旗手,殖民政府對其打壓也不遺餘力,暗中監聽、在法庭上逼供、動用輿論文宣攻擊,甚至在六六年天星小輪加價暴動時,警方毆打示威者,對他們屈打成招,說是收了葉錫恩錢策動暴亂。那時候的香港警察,根本與黑社會無異。而今天我們看到朱經緯、暗角七警的例子,不禁令人想,警隊是否快將倒退回六十年代?
葉錫恩也是早現今的民主派二十年便站出來要求民主,甚至要求自治。葉氏本來就是馬文輝等自治派人士成立的聯合國香港協會一員。馬文輝等人在六○年代便已要求英國人開放立法局選舉,直選港督,除國防外交外由香港人打理香港。葉錫恩也在六六年遠赴倫敦「告御狀」,向殖民地部及國會議員力陳香港的社會不公,要求給予香港自治,對殖民政府構成很大壓力。可惜因為地緣政治因素,最終亦無功而還。那年代自治運動之失敗,值得今天本土派深思。
君子政爭一去不返
葉錫恩晚年轉趨保守,對憑反共情緒而冒起的新一代民主派存有戒心。她認為既然香港主權快要移交,本地政界與未來的中央政府關係如此緊張,對香港沒有好處。她又不屑英國人那麼多年也沒有給予民主,到了將近撤出才大施恩惠、大搞民主是偽善,也是不安好心。她的想法固然停留在八○年代前、政治低度敏感的年代。八九六四後,香港人政治覺醒,昔日民主先鋒反而落後於形勢。一個時代一代人,在香港人眼中地位崇高、昔日的市政局票后,也不得不被後浪蓋過。這在今天政治版圖大執位、傘兵選舉報捷而老將落馬之際回看,饒有意義。
當年挑戰葉錫恩的「後浪」,不是別人,而是同為老一輩民主派的司徒華。1995年市政局、立法局兩場選舉,司徒華對葉錫恩的「世紀之戰」,是兩代民主派的路線之爭。當年葉錫恩因對中共妥協而被司徒華「狙擊」,2010年民主黨與共產黨達成協議而被激進派狙擊,確有相似之處。2010年的民主派「大分裂」,也見證了香港政局在九○年代後再次出現範式轉移,故有國教、雨傘多場運動。
然而,當年司徒華對葉錫恩的「世紀之戰」畢竟還是一場君子之爭,而非如近年般「你不聽我,我便圍你」,唯我獨尊的思想及指罵行為。在梁振英政府對公民社會的蔑視,而激進勢力又打倒一切「大台」的年代,昔日政見不同,君子相待的deceny已經一去不返。那也是為何葉錫恩若放諸今天的時局,為港人如此耀眼的貢獻,也很可能只落得一句「投共賣港」、「爭取民主五十年毫無寸進」的難堪罵名。
然而正如筆者所指,葉錫恩一個世紀的事迹,是超越政見與立場的,也毋須辯護。葉氏對香港的熱愛和付出,心水清的香港人都記在心裏。這位偉大的女性,我們永誌不忘。
貝加爾
自由撰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