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籽:九十後話】
「準時出糧已經係恩賜。」這句話不是甚麼劇集的台詞對白,卻是活生生出自本港打工仔之口,聽入耳,絕對當頭棒喝,香港人上班如奴隸是常識吧,但變得如此卑微,卻令人心酸又無奈。這五個八九十後年輕小伙子,日前膽粗粗埋班組成「勞弟樂團」,素人夾band的初衷,不為掌聲,卻志在唱盡香港職場辛酸及社會畸態,將港人的奴隸本色展現人前。他們滿腔熱誠,賣力地唱,只求喚醒昏睡的一群。
《辛酸》歌詞節錄
黎明已過 分秒未夠多
很想下課來臨接你 但我未曾電話講過
關鋪做妥 幾里路見星火
漫長的一天 你們的功課有幾多
抱憾夜已深黑了 匆匆將隔夜餸都吃掉
盡快休息去 明日重覆的過日子
這班年輕人二字出頭,最年長的也不過30歲,他們當中沒有人生勝利組表表者,卻是與你常在的香港基層人士,有低學歷但肯學肯捱的藍領,有人首份工作月薪僅得八千,付出半斤勞力卻換不到八両收穫,由他們唱出打工仔及港青悲歌,絕不突兀,也不離地。
「勞弟」,取其字意,即「勞工子弟」,是本港三百萬名打工仔女的同義詞,其暗黑意思,卻在諷刺本港職場的打工奴隸文化:「香港人奴性重,工時長、人工低、返工又俾老細恰,但都只係敢怨不敢言。」他們倒說得沒錯,香港工時冠絕全球,日日做到無停手,但標準工時立法無期,OT補水未必有着落的當下,港人卻似乎不聞不問,亦未必認真在意;勞資關係的不對等、認為出糧一方永遠是對的固有心態,亦令打工仔一直處於弱勢,缺乏議價能力。
反智香港人 自甘陷工作囚牢
任職職工盟轄下工會幹事的劉家樂(Martin),平日經常周旋工友和老闆間,見盡勞資角力的光怪陸離,「試過有次,某間琴行導師被僱主強行由合約制轉做自僱制,突然被剝削晒所有勞工福利,當中有班員工竟然同我講,有工返已經好好,唔好搞咁多事。」準時出糧便已是恩賜、爭取勞權是搞搞震的荒誕思維,他不理解,亦大嚷反智,同是工會中人的梁葉漢(John)則挑通眼眉,搭嘴道:「佢哋唔會覺得反智㗎,香港咁多打工仔,淨係得你哋出聲,係你哋奇怪咋。」墨守成規的背後,未必是安於現狀,卻大有可能是源自對未知的恐懼,「香港人就係咁,會覺得跳出雀籠嘅雀仔係好奇怪,跳出雀籠任你飛喎,但香港人會心諗,跳咗出去的話,第時咪冇嘢食囉?」港人可能集體感染斯德哥爾摩症候群,明明上班活受罪,卻甘願繼續受虐,歸根究柢,這種可悲,Martin認為是本港教育之禍,「我唔會鬧佢哋係港豬,根本唔係佢哋錯,因為呢個係由小到大嘅教育問題,教我哋要聽話、要順從。」結果,上班面對不平等待遇時,港人總習慣逆來順受,以「份糧包埋」的心態苦忍。
儲一世錢 一個廁所都買唔起
潛藏在我城的,不只是奴工文化,還有更猖狂的樓奴病毒,時刻散播着有樓萬事足的所謂成功精神,向港人慢性洗腦,年輕人作為未來棟樑,更是首當其衝,近兩屆青年事務委員會主席更接力「啪毒針」,寄語年輕人努力置業,前主席陳振彬曾言:「大學生畢業後申請公屋係放棄自己……出嚟工作五、六年,就開始畀首期去供間樓屬於自己,呢個先係年輕人嘅朝氣……」懂得買樓上車才值得讚賞?Martin沒好氣地還擊:「好吖,你咁講,我就放棄所有嘢,為咗層樓放晒所有心機落去,但到最後咁又點啫,除咗有個豆膶咁大嘅單位之外,就乜都冇。」他們同聲慨嘆,在這個時代,上班為買樓這種謬論彷彿單一思維,拒絕跟從者竟成異類,甚至被歸類為廢青。處身這個大洪流,他們試過迷惘,在樓價貴到癲、薪金遠遠跟不上的現實生活裏,他們看清楚方向,今時今日沒有父幹,空談置業是奢望,「就算係醫生咁高人工,都要儲好多年錢先上到車,我哋呢啲普通打工仔真係諗都唔好諗。」在社會打滾十年的John老早悟出真理,「真係我哋年輕人錯?我哋唔夠努力又或者太懶?定抑或係社會結構或工作環境造成嘅呢?」從事建造業的陳健平(Koyo)更有感而發,即使自己薪金在樂隊內已屬較高薪一族,但百物騰貴,平日花費如倒水,可供儲蓄的所餘無幾,他自嘲:「我平時起咁多樓,但唔好話一間屋,連一個廁所都買唔到呀。」聽到這番說話,感覺份外欷歔。
活在香港這畸形社會,這五個年輕生力軍誓言要以音樂奏出不一樣的想像,他們未必是實力派band友,甚至暫時未有一首屬於自己的歌曲,不過他們已打算創作更多與勞工及社會相關議題的歌曲,將硬邦邦的勞權意識帶進社區,為香港打工仔出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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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陳淑霞
攝影:徐振國
編輯:陳漢榮
美術:楊永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