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寵物籽：寵愛生命】
11月初，日本四國愛媛縣大洲市長浜町仍時晴時雨。船乘着浪前進，半小時後我已遠眺到綠林叢生的青島。船越靠岸，島上越多貓從四方八面湧出，豎着尾巴向碼頭方向狂奔。甫登岸，過百隻燕瘦環肥的毛球旋即在我兩腳間穿梭，既有張大嘴叫的，又有跳起的，甚至兩腳站立的，統統出盡招數要逗人玩和討吃。青島只有16個居民，最年輕的已年過六旬；貓咪數目卻有140隻，老中青代代相處融洽。去年長浜町政府首次帶部份貓出城絕育，又安排動物義工與居民商討領養，島上老人亦自組小隊照顧愛貓。在這個的骰的喵星球上，我傾聽了一支老人與貓、跨越世代的情歌。
日本的本州、四國和九州之間，有一個全國最大的內海──瀨戶內海。青島本是海上一個毫不起眼的迷你島嶼，面積僅0.49平方公里，約等如半個坪洲大小。二戰前這裏尚未開發，杳無人煙；戰後，卻有大量日本人貪小島僻靜而遷居至此。當時這批「新移民」在島上大興土木，搭屋築路，意外地發現沿岸是沙甸魚的棲息地，從此就地取材，以捕魚為生。後來賣魚生意越做越好，就連對岸愛媛縣大洲市的長浜町百姓亦遷居至此，求分杯羹。高峯時這裏曾住上超過900人，島嶼更被大洲人視為天賦的財產。那時家家戶戶都有數個捕魚網，為免被橫行的老鼠毀掉謀生工具，加上日本人向來相信貓能招來豐盛魚穫，遂飼養家貓。
一夜成名 全町上下大力推廣
60歲出頭的紙本直子40年前嫁入青島，見證貓世代的變遷。她的家就在碼頭附近，每次外出都會引來一片貓海夾道跟隨，「我搬進來時，這裏就只剩百餘個住客，不少已隨兒女遷到他鄉或去世，他們遺下的家貓就成了街貓。」婆婆坐在碼頭，被群貓圍繞，有隻貓一下子跳上其背部，老人撫摸着那豐厚的毛髮，跟我分享和牠們之間的故事。
根據長浜町政府資料，島上如今登記居民為16人，當中3人仍以捕魚為生，包括紙本直子的丈夫，其餘都是領取養老金過活的老人。島上沒有民宿和餐廳，清一色住宅，還有間比課室還小的診所，由一名住在長浜町、約50歲的護士在周一至五駐守。雖說每星期有醫生定期到訪一次，不過老人家一旦生大病，還是得乘船回市中心求醫。醫生尚且缺乏，更莫說獸醫。於是多年來每逢貓隻生病，紙本直子都會主動帶牠們出城看醫生，順便購貓糧。「一來因為我是島上尚算年輕的一輩，體力較好，二來不是所有居民也愛貓，我丈夫就不喜歡牠們常趁我們打開門窗之時溜入屋！」紙本直子大笑着說。遷居青島前，她未曾養貓，定居此處後方學習和這批「原居民」共處和互相尊重。她為每隻貓取名，更為較親人的繫上頸圈，當中有不少是她親手以針筒餵過奶的，帶回家養過病的，又或是由BB起直至懷孕當媽媽，一直陪伴左右的寶貝貓。
2013年，是青島與外界接軌的里程碑。那年由日本電視台NHK製作、以世界各地貓咪為主角的長壽節目《岩合光昭的貓步走世界》，成了全球首家踏足青島的傳媒機構。這個本來連長浜町政府和大洲市居民皆聞所未聞的喵星球，就這樣一夜間聲名大噪，不少貓迷蜂擁而至，每日僅兩班來回長浜町和青島的34座位船一下子就座無虛席。「那時不僅我們感到新奇，每天也到碼頭跟遊客談貓經，就連長浜町政府也落力向外宣傳貓島。」憶起舊事，紙本直子說得特別起勁。那年沉靜已久的老人島忽然熱鬧起來，島上居民在往來青島的船上放貓圖書和筆記本，讓遊客在船程中翻閱和寫感受，市政府亦於長浜町觀光地圖上增加貓圖案、又撥款為島添置貓砂盆廁所，和設立捐款箱讓遊客贊助老居民照顧貓。「那陣子自覺很年輕的！」紙本直子笑着說。
遊人太多 青島居民應接不暇
不過，再高興的事情，日復日進行便會厭膩。老人們開始為遊客亂闖自己的後花園拍攝貓兒而懊惱，每天黃昏他們又會出動，合力清理島上遊客棄置的垃圾，亦要輪流打掃滿街的貓餅。遊客造成的滋擾驚動了長浜町政府負責居民福利工作的菊池章及負責推動旅遊業的都築祐司。「今年初，居民曾向我們反映問題，町政府沒多久便決定以住戶利益為重，全面停止宣傳。」兩人異口同聲說。親自踏足過青島，二人才驚覺貓正以不受控制的速度繁殖，於是上年又積極向老人們介紹絕育計劃，終於成功帶了15隻貓「離鄉」，「遠赴」町內獸醫診所絕育。面對島上人口老化，長浜町政府亦正聯絡不同的動物機構，盼能為貓隻盡快尋家。「但居民各有自己喜歡的貓，因此商量了多月仍未落實送出哪隻。」菊池章無奈地說。
四人愛貓小隊 合力照顧
家園曝光，遊客為居民帶來煩惱，卻同時有不少動物保護組織表示，願意提供糧食和藥物給老人照顧貓群。為方便收集物資，紙本直子與其餘三名鄰居成立愛貓小隊，由紙本直子當隊長。婆婆現在除清晨時分隨丈夫出海捕魚外，其餘時間都寄情於貓。她聯絡動物保護組織，由收取捐贈品、貯藏、分配給三名隊員，及至餵食和餵藥等一律親力親為，「從前各有各餵，花費不少之餘，貓吃完又吃，容易過胖。現在就只得愛貓小隊的人能餵貓，份量容易控制得多。」近年，島上老人相繼離世，紙本直子說每想到終有一天島上或只剩下愛貓，自己又不捨得讓任何一隻貓離開時，也十分傷感，「我就只好在有生之年，好好的愛牠們。我相信自己會適時放手的。」眼前愛貓隊隊長撫摸着伏在自己腿上的大毛球說。
夕陽下，我大概聽得太入神，船長原來早在碼頭喊我登船回航。婆婆捧來大量柑橘送我，腳邊又跑來一群纏着她討吃的喵星人。老人心思，年輕人很多時都未能完全明白，然而這支人貓情歌，何時想起都讓人動容。
TRAVEL MEMO
簽證：持特區護照或BNO均免簽證
機票：香港直飛大阪，單程$780，未連稅。 http://hkexpress.com
滙率：1日圓約兌0.063港元，文中價錢已折算成港元
鳴謝：香港快運航空
記者：許 政
攝影：伍慶泉
編輯：謝慧珊
美術：楊永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