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吳先生:本人已決定辭去現時職位,於12月……」
打到這,他頓了頓,晨會剛結束,pantry飲水機邊幾個人邊聊邊排隊續茶,沒人注意他。
像慣常一樣,會議什麼都沒解決,只有吳先生滔滔不絕講發家故事,實習生上身前傾,入迷聆聽,彷彿字句間埋伏着成功秘笈,漏掉一個就漏掉整個輝煌人生。幾個老同事低頭不語,故事他們聽了多年,早已淪為白噪音。也有聽不厭的健忘症患者——在公司那是最討巧的病,如果晨會是演唱會,她們就是副歌歌手,在主唱換氣瞬間,天衣無縫補上:「之後呢?之後呢?」有她們,整首歌才行雲流水,完滿謝幕。
他游離於一切之外,困在中間狀態:年紀大把,不夠實習生天真無邪;又仍無法接受現實,把幾小時折磨揉進生物鐘,像同事說的:「就當老闆買你來當聽眾。」
他日日恨自己不夠努力,領一筆剛好夠用的薪水,看不到前途,日復一日的通勤、打卡、加班,然後回家。有的清晨他醒來早,陽光灑落地板,可以看見空氣中的塵埃。他鼓勵自己,不要辜負好天氣,勤力點你也可以往上爬。可當吳先生的唾沫洋洋灑灑在會議桌那一頭灑下,陽光被撲滅了。
他次次坐在角落,假裝是旁觀人:「總有天我要離開這裏」——可散會後他無力再上網尋職,又勸自己務實,月底才能還信用卡,年末才能去短途旅行。
今天吳先生邊走邊講,一滴口水射進他左眼——當然沒誰看到,沒誰在乎。他抬手揉眼,有點想哭,然後想笑,然後說:「抱歉出去打份文件。」大家撇他一眼,又各自專注地聽或不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