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星期是母校的三十周年聚會，很多師生都有出席，盛況空前，我因為身處北京為新片籌備所以無法出席，但在WhatsApp的群組裏，卻熱鬧得可以，同學們都爭相把當天的照片上載，但最特別的是一個同學把我們十多年前的學校聚會照片貼出，那個時候我們已經畢業十年，廿六七歲左右，面上的容顏還很青澀，卻有種自覺已曾經滄海的味道，現在已距離這張照片又再十多年了，十七歲時無法想像十年後的自己，那廿七歲時又怎能想像我們現在又再過了十多年後的今天！
在十九歲準備踏入二十歲的那天，我突然自覺時間無多，為甚麼這樣快就到二十歲，再沒多幾年就要變成廿四，然後變成廿七，最後變成三十，沒錯，是最後變成三十，我那時常常說，我只需要活到廿七歲，那時若我不死，我也會自殺，廿七歲後的人生還有甚麼用？我不想見到自己成為那些討厭的大人，不想因為買樓結婚生小孩的事而煩惱，不想因為工作的不順心和理想無法達到而自怨自艾，若然我是會成名的，應該在廿七歲時就成名，到了三十歲後便甚麼也沒用了。出來工作後那十年我自覺經歷了很多困難，日子過得很艱辛，當時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捱過來的，那種不忿，不服氣的感覺，我現在還能在那畢業後十年的照片中隱約看見。廿七歲那年我當然沒有成名，也沒有自殺，然後眼白白看着自己變成三十歲，成為了三十歲那天，我沒有特別的感覺，也沒想像般難受，雖然還是窮得飯也沒錢吃，但我還會碌爆卡來買玩具，看電影，買影碟，玩音樂，一種窮風流餓快活的日子，有一天過一天，沒有未來，不想回憶過去，也毫無理由地不肯走回頭路，那已經不是一種堅持，而是不是這樣我也不知可以怎樣！
時序亂流 無法記憶
終於，從廿七歲到今天過了十多年了，如果當天死了，我也已輪迴，怎能想像，我離開那段日子比當年離開學校的日子更長了，這種感覺原來會不斷在人生中出現，當我住在九龍的日子比住在屯門的日子長，當我當導演的日子已比當副導演的日子長，當我與你分開的日子比和你在一起的日子長……。當時覺得那段日子多深刻多珍貴多痛苦，卻被現在無聊空虛善忘的時間掩蓋掉。人越成長，賴以計算人生的日歷便越亂，慢慢的，我就像跌入了沒有時間和空間的五維世界，時序亂流，靈魂飄泊，甚至看回那張當日的照片，亦已無法記憶起是甚麼時候，甚麼狀態下拍了，那時我正想着？正做着甚麼？和誰在戀愛？
今天我也開始擔心身體健康，想買樓買車和結婚，雖然還會瘋狂買玩具、看電影和買結他，但看着劇組裏替我拿飯和倒熱水的二十出頭少年，我悲哀地覺得自己成為了老人，我接過熱水後說了聲謝謝，然後用老年濟哥和龍成邦的語氣和Henri說：「佢年紀仲細，唔識嘢，如果我唔響度你唔好蝦佢，要幫佢！」接着兩眼一瞪！斷氣！Henri沒好氣的走開……。
失敗的Man
撰文：郭子健
志願保護人類，維護世界和平的電影性工作者。
本欄逢周三刊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