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理家中舊物,發現一本電影資料館二零零六年出版的「懷念余慕雲先生」特輯,當然捨不得丟掉。八十年代在電影節打工,余先生時常上辦公室找負責回顧展的李焯桃聊天,一聊整個下午,並且慷慨展示隨身攜帶的舊雜誌和各類歷史文獻,有種聖誕老人從天而降的歡樂氣氛。不過禮物沒我份,一來路向不同,專攻歐美影壇的國際策劃等於假洋鬼子,和港產片河水不犯井水,二來第一期潔癖患者對發黃紙張天生恐懼,能夠不碰最好不碰,就此輕輕錯過了受教的良機。當時另一位「苦纏」李先生的是歌影雙棲收藏家鄭發明,珍藏的除了印刷品還有黑膠唱片,口沫橫飛之餘黃梅調熟極而流,後來百代公司復刻國語時代曲,小冊子鳴謝名單便一再出現他的名字。這一行的行家比較熟的是最年輕貌美的方保羅,背後尊稱阿嫂,可惜他大作面世後我手痕寫了篇自以為風趣的短評,熱面貼上冷屁股,婉轉的恭維被當作毒舌,藍眼圓睜拂袖而去,從此不肯賞面同枱食飯。
提起余先生,不期然想起一樁趣事:有一年,他發起組團北上廣州看難得粉墨登台的紅線女演戲,戲精義不容辭踴躍報名,團友包括平日有傾有講的劇評人林娓娓,她見三日兩夜必須投宿客棧,建議和我些牙雙人房,團裏其他人我一個都不認識,於是一口應承,誰不知團長接獲柯打面有難色,期期艾艾說道:「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唔係幾好啩?」啊哈啊哈,還真不知道有這層顧慮呢,林小姐聞言與我相視大笑──挑通眼眉的她早就得悉我是比柳下惠更坐懷不亂的基佬,和我同房安全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