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飲食籽】靠海食海　西貢地膽尋鮮記

【飲食籽：搵食地圖】
在我們眼中，西貢是吃海鮮的好地方；在他們眼中，西貢是家、也是根。誰能憶起，如今人聲喧囂、華洋共聚的海邊，是由一群土生土長的水上人打拼回來。他們雖然逐漸遷到岸上，西貢海邊也不見住家艇，但生命早已跟大海連成一線，始終無法割捨。他們以水上人為榮，依在汪洋旁邊工作，向訪尋碧波而來的客人，親自介紹這個最愛的家。

原居民炮製　$500滋補魚膠湯

西貢水上人雖多已上岸，但仍離不開靠大海的行業。

「以前西貢水上人佔咗八成㗎。」鄭木嬌（阿May）一邊把海鮮給予客人、一邊笑意盈盈地說。她是西貢原居民，屬西貢三大姓（石、陳、鄭）的族人。作為水上人，自幼便跟長輩出海，對於捕魚的知識，不比專家遜色。因為她是孻女，特別受思想開通的父親疼愛，有機會到西貢漁民子弟學校讀書。
父親會安排哥哥姐姐與水上人相親，她的丈夫卻是在旅行中認識，跟隨丈夫離開西貢、定居九龍數十年，早已轉行作職業婦女，去年才回到二姐夫的海鮮店幫手，「我啲姐夫、阿嫂都好錫我，所以佢哋一有需要，我就決定辭職返嚟幫手。」二姐夫鍾金勝（勝哥）同為西貢水上人，他繼承的鍾興利海鮮店，是其中一間由土生水上人經營的老字號。海鮮店工作繁重，夥計走了一個又一個，當姐姐開口希望家人幫忙時，兄弟姐妹二話不說辭職回來，原因只有一個，「咁我哋係一家人嘛。」大海一望無際、危機處處，捕魚工作往往需要一家人同心協力，是生是死，只能信任、仰仗同坐一條船的家人，因此，他們比任何人更重親情。
香港水質污染嚴重，貨源不足，阿May指店內賣的多是飛機貨，「𠵱家啲人鍾意啖啖肉，但有啲貨香港根本就唔會有，好多西貢舖頭都係賣飛機貨，但有時漁民攞啲新鮮貨畀我哋，我哋都會收。」說畢，又有漁民送來一批鮮魚，記者不禁問：「點解有咁多海鮮舖唔送，偏偏送嚟呢度？」那名皮膚黝黑的漁民大笑摸頭，以濃厚水上人的腔調答：「識咗幾廿年，冇計啦。」一句話，道盡他們那種心照不宣的情義。

聽到二姐夫需要幫手，阿May（中）及大姐馬上辭職回家。

昔日位於對面海的西貢漁民子弟學校已被殺校，變成廢墟。

大廚以猛火滾熟海鮮湯，鑊氣十足，喝起來濃郁帶勁。

足料例湯　免費奉客

鍾興利只負責賣海鮮，代工烹調則交由旁邊的富雅海鮮酒家，「隔籬都係水上人開，咪乾脆一齊合作，有錢齊齊搵囉！」語畢，勝哥向我遞上一盅盛惠$500、泛着金黃色澤的響螺魚膠湯。這碗湯誠意十足，內有響螺、鮮雞及鮑魚等貴價材料，更用上勝哥親曬的百花魚魚鰾，「我個女啱啱生完，百花魚營養價值高，加埋入呢個湯對生完嘅女人特別補。」喜得第三個外孫的勝哥笑瞇瞇地說，不過如想柯打這碗湯，得提早兩個星期預約，因為準備材料需時，而魚鰾種類則視乎勝哥找到甚麼魚。
品嚐靚湯期間，瞥見夥計把一盤堆滿各式各樣海鮮的熱湯送到其他客人枱上，眼看用料甚豐，內有紅蟹及瀨尿蝦等，隨口問起價錢，阿May竟搖頭說：「係送畀客人嘅例湯。」我大吃一驚，平日在茶記喝的例湯不過是味精湯，但這裏竟用上海鮮，雖然只是簡單加入白菜同煲，味道略鹹但不失鮮味，配上眼前的無敵海景更是別有一番滋味。

響螺魚膠湯（一盅$500）營養豐富，十分滋補，尤其適合產後女性。

海鮮湯用上紅蟹及瀨尿蝦等海鮮，與白菜同煲，是店中送給顧客的「例湯」。

鍾興利海鮮
西貢海傍街29號

富雅海鮮酒家
西貢海傍街27號

唔賣飛機貨　艇家手釣即日鮮

吃過午餐，阿May帶我走到海旁，短短路程已有不少街坊跟她打招呼，阿May解釋：「西貢咁細，所以住得喺西貢嘅都可以話係親戚。」走到小巴總站附近，不少艇家招攬客人出海，但最吸引遊客的，還是漁民直接在舢舨上叫賣的海鮮。阿May倚在欄杆低頭一看，着我留意其中一隻深綠色舢舨，那條船體積不是最大、款式不是最多，在我眼中與其他舢舨無異。「佢係喺香港全手釣嘅，好多船都一半賣飛機貨，一半賣本地貨。」艇家是勝哥的堂弟，即是阿May的兒時玩伴喜叔，她指喜叔為人低調，而且覺得大家都是水上人，深怕影響行家的生意，婉拒接受訪問。
我左右張望，都看不出何以阿May一眼便看出本地跟飛機貨的分別，「做人唔好貪心，香港釣到嘅魚基本都唔會太大條，而且有啲貨香港都冇，好似斑馬瀨尿蝦咁。」阿May再說，喜叔賣的除了全手釣，種類亦比起其他手釣船多，連較稀少的本地龍蝦亦有一至兩隻。由於漁民多在清晨四、五時捕魚，上水不足一日，也未經雪藏，口感特別彈牙，故手釣海鮮極受老饕鍾愛。

喜叔平日會與太太一同賣魚，可口可樂太陽傘是他們的標記。

不再撐船　岸上人地舖賣生果

眼見大型連鎖店紛紛進駐，老店如西湖小店及永和海鮮酒家等不是轉手便是結業，問到阿May還有哪間舖頭是西貢人開的，她細想一會，便帶我走進小巷左穿右插，最後停在一名精神奕奕的伯伯面前，「羅叔以前撐水果船，賣水果畀啲水上人㗎！賣咗幾廿年喇。」她先向羅叔問好，再回頭向我解釋。
今年92歲的羅叔是西貢岸上人，即不住在船上而是住在陸上，傳聞水上人與岸上人不和，但阿May卻非常感謝羅叔，「以前冇錢買水果，羅叔唔會收我哋錢，成日話遲啲先畀啦！」身穿夏威夷恤衫的羅叔笑住擺擺手，「有時佢哋冇錢，細路哥冇得食水果，我咪叫佢哋畀條魚我，或者扮晒話要咬一啖細路哥手臂咪算囉，最緊要大家開心。」羅叔說的是一個橙只賣兩毫子的年代，如今一個橙已要賣五、六元了。
而在轉角處的高記餐廳往日只是一隻小小的「粉艇」，阿May笑言：「高記好值錢㗎，當時成個西貢粉艇淨係得佢哋有賣叉燒粉。」時光飛逝，那隻充滿回憶的小粉艇亦變成門高店闊的餐廳，由父親交到兒子手上，望着高掛的閃亮門牌，阿May感嘆西貢在這數十年間快要變到沒法認清。水鄉發展迅速，水果哪兒都能買、叉燒粉亦不再矜貴，但生活變得複雜，香江情懷一下子煙消雲散，唯獨這群水上人依舊毋忘初衷，繼續靠海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