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題籽】橋底抗爭半生 甘仔:我左但不膠

【專題籽】橋底抗爭半生 甘仔:我左但不膠

【專題籽:人言無畏】
甘浩望,這個白髮老頑童,既非耶穌,卻矢志救助露宿者脫苦海,深信上樓始能改變困局。上月,他組織無家者成立「深水埗露宿者委員會」,冀啟蒙這班橋底住客,脫離被施捨的人生。不過,埋班之初已迎來首個衝擊,區議會選舉如火如荼,參選政客誓言趕絕殺盡。回顧一生,人稱甘仔的他,是剃頭、瞓街、絕食的社運始祖,為居港權奔走多年;又深信人人平等,常站在雙非及新香港人一方,即使被斥假神父、真魔鬼,依舊一笑置之,堅守一己信念,這種性情確實難得。

甘仔現年67歲,生於意大利,因崇尚烏托邦般的共產主義,所以來華宣教,結果留港逾四十年,大半生為弱勢社群爭取權益。隨他走到通州街公園外的橋底小路,那個被甘仔稱為地獄的地方,燈光幽暗、堆滿雜物,真的架床叠屋。「住客」來自五湖四海,有癮君子、越南仔、失婚漢、爛賭友,更有老鼠及床蝨作床伴,不過勝在免費入住。天為被、地為床,自去年起,住客開始搭建木屋自住,可惜木材有價,他們得買材料才有一板遮頭,原來瞓街,賠了尊嚴,仍逃不過通漲的壓迫。
烏煙瘴氣是橋底的同義詞,政客為搶票源,紛紛搖旗吶喊,以整頓區內治安衞生為政綱,重中之重自是鏟除這個「萬惡根源」。豎起宣傳板收集街坊簽名,每日報數,強勢態度似在宣告:識趣的話,最好知難而退。近來橋底亦盛傳日內會有大清場,瀰漫一片白色恐怖。這種抽水式拉票,甘仔最看不過眼,「如果真的關心露宿者,不如做實事,收集簽名促請房署盡快安排他們上樓。」他最氣憤的是,某候選人只懂批評、沒有建設,「趕盡殺絕又如何?他們只是轉移地方,有解決問題嗎?」面對這群被社會遺棄的人,他搖頭嘆息,「人人都有尊嚴,為何要將他們視為垃圾?」

甘仔曾睡在街頭一年有多,體驗過餐風露宿之苦,旁觀橋底人來人往,百般滋味在心頭。

還是土地問題 聚眾共議出路

逾半數露宿者均說:「有頭髮邊個想做癩痢。」他們有着相似的背景,此處既有毒品來源,也可找人江湖求急,甘仔認為,長居於此猶如困獸鬥,毒癮戒不掉只會無限輪迴。歸根究柢,仍是畸形土地問題惹的禍。有五十多歲的天橋友,離婚後單身寡佬,輪候公屋無了期,但因腳部有傷無法工作,住不起月租千多元的板間房,卒之無家可歸;亦有年近七旬的輪椅老伯,孤苦無依,受不了私營老人院的奇差服務,寧可流落街頭。
露宿者縱被唾棄,仍有深水埗明哥愛心派飯、地區組織物資送暖,印證人間有愛,但甘仔認為,與其被動等待,不如改變這群天橋老友飯來張口、衣來張手的心態。但要改變這種慣性思維,又談何容易?他卻徐徐地道:「凡事不可一步登天,正如雨傘運動曲終,不是失敗,卻是民主教育的開始。」這個信念,支持他由為艇戶、水上新娘及港人內地子女等抗爭中,屢敗又屢戰,由壯年來到老年,始終如一。
星火可以燎原,烏合亦能成眾,他成立由露宿者自主的委員會,定期與橋底老友開會,由最初小貓三四隻,到最近會議已漸成氣候,擔凳仔參與討論的人多了幾倍。三、四十人的出席率總算託賴,但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坦白說,每次開會,他們仍不會積極發言。」但欣慰的是,「至少他們逐少逐少地找回自信,敢於說出所思所想」。

「左膠是粗口啊」

在甘語錄中,十句總有八句宣揚大愛精神,他擁護雙非及新移民及立場,擺明與港人優先的旗幟對着幹。人人罵他空懷理想,罔顧現實資源分配,他卻不以為然,依然緊守原則,「人人要平等,別分露宿者或正常人、香港人或大陸人、這個城市的人或難民。」不怕被罵左膠嗎?「那是粗口啊。我不是左膠,我是左派。」創造烏托邦,現實裏有用嗎?「這是我們基督徒的理想,否則為何要當神父?都是要做這些東西啊。」甘仔只是形而上得超然,而事實上你又奈他不何。

天為被、地為床,被迫流落街頭的露宿者,各有前因。

深水埗通州街天橋底是露宿勝地,堆滿床鋪、木板,自成一國。

1999年,政府提請人大釋法,推翻終審法院就港人內地子女可享居港權的裁定,自此便展開年復年的抗爭。提起董班子,更是火燒心,甘仔狠批當年的保安局局長葉劉淑儀聲稱會有167萬人湧港、帶頭拆散中港家庭團聚。資料圖片

甘仔是正宗黃絲,時至今日,仍風雨不改逢周日於政總連儂牆舉行彌撒,毋忘初衷。

記者:陳淑霞
攝影:徐振國
編輯:陳國棟
美術:孔文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