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跑友談最近上映的電影《珠峰浩劫》,談到興高采烈,或者跑者也有冒險精神,從極地登山中找到共通點。這套電影為人談論處,多數是雪山壯觀、拍攝逼真、道德選擇等,不過戲中有一場罕有的文戲,值得細想。攻頂前隊員在帳幕閒談,隨隊記者提出簡單但難答的問題:點解?最動人是後來死去的教師,登山是因為他想向學生證明,一個平凡教師也能夠做一件不可能的事,希望學生不要放棄追求夢想。大部分人支吾而對,最後有人以一百年前英國登山先鋒George Mallory的名句「Because it is there」作答案,這場戲在笑聲中結束。
點解永遠難答,我們選擇避開難答的問題。跑步的點解也難答,點解跑步?跑者不想這問題,正如大部分人不想人生意義這種問題。年輕人反而多想這些深層問題,很多人例如我中年才開始跑步,中年人對點解的態度,多數是接受事情就是這樣。
跑友之間永不談這問題,因為大家心裏知道這問題深到不能答。不能答不代表不存在,「點解跑步」藏在意識的陰暗位,平日不碰,但大家心裏知道存在。
我算是較常想這問題的跑者,這欄其實是以不同方式嘗試解答。仍在寫,代表仍在找答案。為健康、減肥、紀律、結交朋友、證明自己做到等等的答案,我當然考慮過,但不足夠,跑步是一件更複雜的心理考驗,答案應該是更宏大的。因此,我沒放棄想這問題,或者想得多,有一日終於可以把不同答案融化在一起,然後一個答案在空中飛昇起來。
沒東西從空中出現,我另有想法,或者這問題確實答不了,至少不能以文字解答。既然跑步是這麼複雜的事,答案只能是種感覺。我只知喜歡跑,答案藏在內心某處,我肯定答案存在,只是找不到鎖匙。
寫這欄助我走近這條鎖匙,原來不分男女老幼,不分快慢,跑步的感覺是這麼相近。這些年跟讀者接觸,跑步的感覺可分兩大類:
一、跑步作為治療。跑步是種手段,目的是處理生命中不同挑戰,包括壓力、不安、情緒低落、悲傷、健康等,很多人從跑步找到治療效果。可能是安多芬,可能是跑步擁有舒困的特質,總之跑步後令人愉快,這不就是跑步的原因。
二、跑步帶跑者去一個特別的地方。這地方指跑者的思維,跑步時,我們好像特別感覺到自己的存在,有人跑時甚麼不想,享受存在一刻;有人跑時解決腦裏難題;所有人都享受跑時一種難以形容的寧靜。
你感受不到以上兩種感覺?不用緊張,永遠有這個答案:Because it is there。這句一百年前的金句,可以配上一百年後的另一金句:Yes, we can 。
因為它在,所以我能。
蔡東豪財經版昔日文章: http://hk.apple.nextmedia.com/apple/index/155374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