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在投行任職電腦系統顧問,幾年前竟兼讀起神學博士。科目既與工作無關,想必是個人興趣,求知若渴,令我肅然起敬。獲博士後他旋即更換名片,上面多了Ph.D.頭銜,沒標明科目。我還清楚記得,他給我新名片時狡獪地眨一眨眼,然後奸笑:「神學我係有興趣,但最緊要可以hea讀。啲客又點會理你讀乜?見係博士就自然信多你幾成。」單看他的職銜,的確會以為那Ph.D.是指計算機工程博士,又怎想到你讀神學咁抵死?他其實更應該讀心理學。
友人這樣巧立名目,我一直覺得很無聊,直到最近「港大副校風波」,才明白他是多麼熟悉森林規則──在中國的森林,按照先敬羅衣的傳統,包裝永遠比內涵要緊。因此建制派議員葛珮帆要在一所「子烏虛有」的夏威夷格林威治大學弄個博士學位,而滿嘴「雞毛鴨蒜」、「明張目膽」、「Same on you」的鍾樹根,假假地也是一個準博士,正如錢鍾書說:「這一張文憑,仿佛有亞當、夏娃下身那片樹葉的功用,可以遮羞包醜;小小一方紙能把一個人的空疏、寡陋、愚笨都掩蓋起來。」當然,能力不如包裝,包裝不如關係,所以盧寵茂抱怨陳文敏沒有慰問他,並非毫無道理。
大家也許奇怪,港大校委會那群反陳文敏的都是高學歷有名望的精英,不是古語所謂「書到用時方樹根」之流,為什麼否決陳升職時,竟連一個較像樣的理由也想不出?李國章劍橋畢業,難道連劍橋、哈佛現任法律系院長僅有碩士程度這基本事實也不知道?現任港大副校之一的蘇彰德也沒有博士學位,難道校委們又不知道?李國能委任陳文敏為名譽資深大律師,他們會不知道是對陳在香港法律界地位的肯定?廖長江聲稱陳文敏的文章在過去五年只在Google Scholar被搜尋過四次,但網友花三分鐘上Google Scholar一查證,就發現陳文敏的文章過去五年被引用過一百七十三次。廖長江堂堂大狀,竟連Google Scholar也不懂得用?這些人都不像這樣蠢,但為什麼都表現得這麼難看?
是因為建制派都一定要特別蠢嗎?我想還有更深層的原因。前幾天看過伊頓公學(英國頂尖貴族學校)的十六歲學生Ivo Delingpole一篇文章,題為「How Eton works」,大致說伊頓生之所以在各行各業扶搖直上,是因為他們有一種特殊魅力,所謂「the ability to oil」,能憑藉伶牙俐齒呼風喚雨。此文一出,立即有論者批評,伊頓生表面上似乎能言善辯,但真正打動對方的不是他們的言語,而是他們的顯赫出身。當然貴族精英都不會承認這點,只深信自己能力出眾。龐大的關係網絡就是他們的AT力場,讓他們可以毫無後果地犯大錯、恬不知恥地說蠢話。
在今天的香港,蠢才有學位遮羞,庸人有權勢加持,大家都奈他們不何。做院長,你只需要是nice guy;要超然,你就一定要夠hihi。這就是現實,也是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