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老伯是老頑童，戴起鴨嘴帽時總是把鴨嘴向後，曬得黑黑實實，算是精壯的七十後。
「林醫生，我不怕死，你大可以老實告訴我病況。」他坐下來已開門見山。
「你病況也不差，我當然會跟你老實。」身經百戰的林醫生老練地說。
只是吳老伯自顧自地說：「我真的不怕死，我已七十六歲，很多老友已走咗，他們正等待我去跟他們一起玩。」果然是不怕言死的老頑童。
林醫生也不示弱：「你只是三期腸癌，只怕要死也不是這麼容易，不過，還是安排打化療以減復發風險。」
「死我真是不怕。」吳伯仍是那句：「但你們插完後又插前，現今打化療又不知你要插哪裏，插得這麼多，死都死得無尊嚴！」
林醫生耐心解釋道：「你大便出血醫生當然要做大腸鏡檢查，正因這樣才發現你患腸癌。手術後因前列腺肥大而小便不適，醫生當然要為你插尿喉，兩者都是為你好，怎會影響你尊嚴。」
「我唔理，總之人哋七孔流血，我就七孔被插。」
「沒有這麼誇張，還是兩孔吧。」林醫生說。
「咩！」吳老伯抗議說：「早兩年話我鼻有瘜肉時鼻孔被插，還有下個月安排了做胃鏡。無七孔都有五六孔！」
「那希望你的耳孔抱恙吧。」林醫生打趣道。
科技的改善讓醫生無孔不入，說句想當年光纖（Fiber optic）還未大行其道的日子，做直腸鏡檢查好比滿清十大酷刑，冷冰的鋼管足有一呎多長，粗壯如小樹枝，加上大量潤滑劑後便往後門進發，直腸還可以，但當伸展到Sigmoid Colon（乙狀結腸），名副其實是S形狀大腸便被這筆直鋼管弄直，不快感覺可想而知。
隨着光纖的研發現今的內窺鏡要多幼有多幼，配合了電腦科技把影像投放在四十吋液晶體電視機上，高解像度讓微絲血管也清晰可見，醫生無孔不入的能力讓診斷更安全更準確。故此當醫生說要插這孔插那孔時都是為了病人好處。
話雖如此，五年前五十歲時曾為大腸做壽，今年要面對人生第二次，醫生仍是使個拖字訣，別人的孔不打緊，自己的還是珍惜珍惜，人性是也。
莫樹錦
中文大學臨床腫瘤學系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