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青年純潔如白紙,看山是山看水是水,誠如黃耀明《萬福瑪利亞》唱的「直到不能」,想像力之薄弱說出來簡直失禮。譬如潘秀瓊那首《愛情像汽球》,我直至去年買了Sepia復修的同名專輯,認真聽了幾次,才發現短短三段歌詞提供多層閱讀可能,貌似天真無邪的戀愛觀察,內裏殊多鬼馬。最後一段基本上直腸直肚,「愛情好像是汽球,汽球只怕不長久,你們談情說愛要小心,那愛情汽球不能有缺口」,借喻清晰分明,道理井井有條,比較意外的是歌者鄭重以「你們」劃清界線,冒着被誤會散播「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的危險,把自己排除在遊戲之外。在kitsch味逼人的封面,她坐在汽球堆中玉手輕托一隻綠色吹氣物體對着鏡頭巧笑,分明樂在其中,為什麼一轉頭卻板起臉孔用導師口吻表示自己的清貴?
大概因為唸唸有辭的愛情,不純粹是一種精神上的交往吧?「愛情好像是汽球,隨風上下不停留,失戀它就彷彿洩了氣,在熱戀時候它就抬了頭」,性隱喻不是呼之欲出嗎?五六十年代的香港歌壇,填詞人絕大部份是男性,縱使捕捉女人心理仔細入微,偶爾還是不慎露出男兒身馬腳,那個「抬了頭」和「洩了氣」,皆為如假包換陽具特徵。更甚的是,「要買愛情汽球到處有,汽球有美也有醜,只要對它說上一聲愛,它會馬上跟你走」,明碼實價一手交錢一手交貨,這算那一門子的愛情呀?待沽貨物有美有醜,一字排開任君選擇,連從來沒有出入異性戀者風月場所經驗的基佬,也看得出是豪客歡場篩選佳麗格局,歌者為保清白搬出「你們」,委實用心良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