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題籽：舖仔小店】
剛開學，上學年於銅鑼灣中央圖書館旁開文具店的Jerry，原本今年升讀大學二年級，今年初卻退學了，全因邊睇舖邊讀書的如意算盤打不響，「父母打本，要盡責任做好。」這位貿貿然開文具店的小伙子，同區老店早已聽聞，銅鑼灣老字號華生文具公司老闆、八十四歲的揚哥：「做文具店不容易，不能計支出收入，一計你就唔會做。」華生在行內首屈一指，不過十年前才有自己的舖。至於跑馬地成和道的普文文具店老闆自言少時沒錢交學費，想讀書也不行。有人說Jerry冇腦，有人說他勇敢，但畢竟路是他選擇的。
青年老闆 港大勸退專心睇舖
雖說我與Jerry生於不同年代，但經歷過香港公開試的人，自然明白箇中辛酸。像我天資不特別聰穎的學生，每天把幾斤的知識硬吞落肚，反胃照吞，升上大學後筆記仍捨不得丟掉。我心裏肉赤Jerry辛苦考上港大，卻輕易放棄學位，「本想申請休學一年，可惜學校不支持，勸喻退學。」不能怨，學位與經營文具店，無論選擇如何，都要背上不負責任之名。因此面對鏡頭，問其抉擇之因由，他低頭不語，抿抿嘴巴，有口難言。
他形容開學初期學校店舖兩邊走，早上開舖幾小時，趕回學校上課，趁兩堂空堂又趕回來，開開關關，身體頂唔順，「不能夠每天定時開舖，每月虧損幾萬元。」因此開學四個月就決定退學，專心打理這門由父母打本的小生意。
即興放任冇對錯
小朋友總有夢想過有一間屬於自己的店，把自己喜愛的模型、玩具，所愛的通通放在店裏，只是Jerry所愛的不是能賣錢的波鞋，而是賺一蚊幾毫的文具。「長大了明白開店不是這般夢幻，比想像中辛苦得多，但我說不上後悔。」 開店前沒有計劃？「有就不會開舖。」他回答得坦蕩蕩。有些人計劃周全，喜歡每事掌握手中，有人卻喜歡即興放任，兩者之間不存對錯。這位電爆炸頭的後生仔，自言喜歡讀書，佢都識講：「萬官皆下品，惟有讀書高。上大學這條路是最輕鬆，但不是每人都可以踏上這條路。其他路也許更難行，但不是無路可走。」
開學文具推介
文簿具社
銅鑼灣摩頓臺灣景樓6A地舖（中央圖書館側）
英雄街坊 學英文應付外國客
「哦？灣景樓那間，後生仔開㗎嘛！佢賣啲唔同啲嘅文具㗎嘛，我有聽過。」老闆說時不禁搖頭輕嘆，「每支筆賺一蚊幾毫，點捱四萬蚊租？」李老闆對着文具大半世卻不明白：「吓？個後生仔對文具有興趣？可以有乜興趣？」、「得一個人開店，去洗手間都唔得，點樣做生意？」位於跑馬地的普文文具店，老闆李龍亨與Jerry同樣近廿歲創業，由1967年經營至今，經歷八九民運低潮後，向銀行借貸買舖，850呎店舖如今升值30倍，賣盤值3,800萬元，放租月賺8.5萬元。不過他捨不得，揚言「做到郁唔到先唔做。」去年接受訪問時說：「全跑馬地只餘下我們一間文具店，寧願多為街坊服務。」此話一出，竟成了街坊英雄，然而他謙虛婉拒，為免招人妒忌，從此誓不再上鏡。記者笑言：「唓！人哋咪笑你儍，有幾千萬都唔賣。」
文具英語活字典
李老闆只是心痛年輕人有書唔讀，「唉，後生仔讀多啲書啦！」他少時家貧，「想讀都冇得你讀。」畢業後找工作，「做五金行、地盤又要勞動，嫌辛苦，決定到文具店打工。」數年後剛滿二十歲，自覺不能夠打死一世工，自立門戶，命名普文文具店，意謂普通文化，沒有奇才，自己墨水不多也。至少經常看見知識分子蔡東豪等人來買原稿紙；陳智思學生時已來買文具，現在則帶兒女來掃貨，已心感滿足，自覺為文化出一分力。他常教孩子們：「人生中19歲至32歲就是人生搏殺期，做生意不能一時衝動，我創業前已計好盤數，有晒計劃。」跑馬地洋化社區，剛開店時他就跑去讀夜校惡補英語，最自豪就是「店裏文具英語名詞我通通都曉。我問你：『玻璃紙英文係乜？』」記者尷尬地回答：「Glasspaper？」老闆娘不禁輕嘆年輕人英語水平低：「Cellophane paper啊！」年輕人，還是多讀幾年書好。
普文英語教室
普文文具公司
跑馬地成和道57號地下
退休伯伯 牙擦擦講緣份
提起銅鑼灣區的文具店，沒有人不認識對着電車路的華生文具有限公司，華生兩間連舖，一間賣文具，一間賣網球拍。「我做了文具店幾十年，可以問行家我的大名，我很出名。我就是李景揚，你問行家：『識唔識揚哥啊？』一問就知是華生那位揚哥。」創辦人李景揚今年八十四歲，坐在輪椅上，舖早已交由主理文具的八妹和主理網球拍生意的十妹打理，久未露面，難得記者造訪當天，老闆在店裏跟舊夥計吹水，他說：「真是緣份。有咩想問就問啦！平時你見唔到我。」
細妹唔嫁好幫手
揚哥在街邊文具檔打工幾年，六十年代，他廿多歲，就在希雲街開設華昌文具（後改名華生），鄰近聖保祿中學。一家人睇佢頭，八妹瓊姐比他細廿年，十八歲就在店裏幫忙，朝七晚十。後來搬往記利佐治街，從前大丸百貨對面，租金六萬升至八萬，才搬往地庫，又搬到電車路。「我們十年前才能買舖啊！」揚哥說。也許經營文具店之道，不外乎「勤力」、「有信用，行家肯賒數。」揚哥口裏會說的話不出三句既像選擇題，又像幾年前流行的自動對話雞仔app。
記者問：「你何年開舖？經營多久？」
揚哥：「我都唔記得喇，你唔好寫咁耐啊，如果唔係人人都知我妹18歲看舖，今日68歲都未嫁。」
記者問：「……經營文具店，有甚麼竅門？」
揚哥：「沒有，最重要老實，有信用。我同你講，我交晒比呢個八妹，佢叻，但我告訴你她不輕易嫁。」
瓊姐：「唉！緣份好難講。你由我揳灶罅啦！最緊要勤力。十八歲至今，朝七晚十，年初一、二都要開工，小朋友有利是錢會買玩具。每年十月二十六日才休息，一家人去拜祭兩老。」
記者：「那曾否發生一些趣事？」
揚哥：「都冇乜。我同你講，我一生人最自豪有一個八妹，但她不輕易嫁人。我間舖畀佢，佢畀邊個我就唔知。」
瓊姐：「唔好再講喇！你唔好唔記得，你仲有好多兄弟姐妹，仲有姪仔。」
最後，瓊姐說她勞其一生，從未外遊，最遠就是回鄉澳門，「我大哥就坐過飛機喇！」記者領悟，華生的成功之道，沒有秘技，在於有一個不願嫁的八妹和懂得維修網球拍的十妹。
華生文具有限公司
銅鑼灣怡和街252號舖
記者：陳芷慧
攝影：鄧鴻欣、陳永威
編輯：黃仲兒
美術：吳子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