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飲食籽：識飲惜食】
一代宗師者，自成一家一派，功夫天下無雙，惟宗師自創自立，以技攝人，以藝服眾。如少林、峨嵋、武當，自成一格，獨懷秘技，只能有人與之爭軒輊，卻無人可取而代之。香港飲食界中，有楊貫一一門，是鮑魚之大宗。每說起鮑魚，自當想起一哥。乃至數遍全港鮑魚頂呱呱的食店，幾乎無一不是師承一哥門下。以此文統整門生，為香港食壇這重要之大宗編成史冊。
一哥只拒絕過一個人。多年前一名北京來的男子長跪在富臨飯店門外拜師，但因為一哥完全不認識此人，縱然對方再有誠意，一哥還是婉拒了。平常只要是藤連瓜瓜連藤，能牽得上一點關係的人開口求道，他幾乎來者不拒收為徒弟。
所以一哥出名桃李滿門，可是真真正正的數目，連他自己都不曉得。一百？好像沒這麼多。幾十？好像沒那麼少。但有真功夫的徒弟僅幾個而已。皆因一哥的徒弟有很多種，一種是入室弟子，他們都在富臨飯店工作，既是受薪伙記，也是一哥的嫡系徒弟，天天伴在一哥身邊學師。他們人數不多，僅僅幾個，包括和一哥一起研究鮑魚的胡德明（已歿）、涂志明、李文基、劉佩光和黃隆滔，每個都是盡得一哥真傳的首徒高手。
另一類是俗家弟子，他們不在富臨工作，是慕名向一哥拜師討教。有些人很認真，會跟一哥長時間學藝，亦有些只是在一哥來訪時請教過一兩次，也算是一哥徒弟了。俗家弟子質素良莠不齊，也有學有所成的例子，像中山的麥廣帆，跟一哥學藝足足三個月，後來開了王子飯店，成為中國的鮑魚王子。梁誠威亦在山西以「威哥鮑魚」聞名。還有香港的林永春，一樣煮得一手好鮑魚。
還有一種算是客席徒弟。學藝不為投身飲食業，而為興趣。他們大多是名人、太太，如葉樹堃、鍾楚紅、李妮、朱潔儀、陳松伶等等，向一哥討教像上cooking class。
學有成者獲頒證書
但一哥算一視同仁。不管是哪種弟子，只要學有所成，都會有信物相贈，出手算闊綽，包括一個印有一哥肖像的金幣、一隻金鮑魚，還有證書！「本來沒有證書，後來有徒弟向我要，索性在2001年印一批。」證書上有一哥的畫像和得過的烹飪大獎、徒弟的名字和照片，還有一哥親筆簽名。「拿着這證書移民過加拿大找餐館工作，有分加！」一哥笑笑說。
一哥授徒，只口傳，從沒秘笈流傳。「口傳加示範，要他用眼睇，你捉住他的手來教是沒用。」一哥說道。從前的師傅愛把徒弟當工人使喚，一哥不會，更從不鬧徒弟，「他做錯，你呱呱叫罵他有甚麼用？嘈喧巴閉。我會提點他，但不會罵到他心碎。」一哥說得溫柔，恰如其人，不慍不火，也從不留一手，該教的他都傾囊相授。不怕教識徒弟無師傅嗎？「徒弟有成就，等於我有成就。徒弟厲害好過賣廣告啦！」一哥笑說。名師出高徒，正是如此。
【阿一族譜】
楊貫一
人稱一哥。出身新樂酒樓和告羅士打酒家營業部。1977年和朋友合組富臨飯店，鑽研鮑魚秘技，獨創以砂鍋和文火炆鮑魚。1985年往新加坡參加美食博覽一鳴驚人，1986年為鄧小平烹煮鮑魚，鄧小平說過：「改革開放後才可以吃到這樣的鮑魚。」令阿一鮑魚之名聲名遠播。
【入室弟子】
【俗家弟子】
富臨飯店
銅鑼灣謝斐道信和廣場一樓
入室弟子李文基 降職都要拜師
李文基是一哥的入室徒弟，從1986年至2003年，17年來一直跟在一哥身邊，是富臨的總廚，曾經隨一哥外訪為楊尚昆、李鵬、李登輝等政要做菜。入富臨之前，基哥本來在新同樂當二鑊，他是降級做三鑊、減了人工去富臨跟隨一哥的。「當時的同事都很錯愕我怎麼會轉工，新同樂當時很有名。但當年我見一哥常常接受訪問，又見他做菜的方法與眾不同，便寧可減一點人工也想跟他學師。」基哥說。他一跟便跟了17個寒暑。師傅要的材料，不等師傅開口他已備好；師傅要他早上6時在樓下等候，5時他已到達，二人親密儼如父子。基哥笑說，一哥從不罵人，「卻會好長氣，一直嘮嘮叨叨。」他最怕就是外訪獻技時犯錯，所以一哥總有一整程坐飛機的時間對他施展音波功！
2003年，基哥出來開私房菜，4年前，他開了自己的中菜廳富嘉閣，卻是一點一哥徒弟的痕迹都看不到。店內亦沒有跟一哥的合照和墨寶，跟一哥其他徒弟不同，基哥的卡片也沒有水蛇春長的名銜，低調得如洗盡鉛華。「我覺得阿一徒弟這個名銜太大壓力，怕自己做得不好會影響師傅。我寧願別人覺得我做得不錯，然後才發現我是阿一徒弟。」基哥說得認真。
富嘉閣不以鮑魚為主打，以小菜為主。各式粵菜做得紮實，鴻圖伊麵、欖角魚腸苦瓜煎蛋、冬瓜粒湯、陳皮牛肉餅……統統做得好吃。店內雖然有鮑魚，燜煮方法亦跟一哥如出一轍，但富嘉閣不似一哥以日本鮑魚為主，反而主打中東鮑魚，貪其便宜，親民一點，質素卻非常接近。
基哥的餐館，絲毫沒有緊隨一哥影子的意思。「阿一就是阿一，徒弟就是徒弟。」基哥如是說。
富嘉閣|
鰂魚涌英皇道683號嘉里中心二樓
俗家弟子林永春 送貨變學藝
林永春是一哥的俗家弟子，本來從事食物批發，因為交豬肉和蔬菜到富臨飯店而跟一哥結緣。從前下午，他不時到富臨和一哥聊天喝茶，見到一哥在煮鮑魚，久而久之生出興趣，索性拜一哥為師。他總是在送貨時間來學師，一星期兩三次，前後幾年從1984至1988年，把一哥的鮑魚、炒飯、炒翅都學得神似。俗家弟子中，算是有天份有成就。
1993年，春哥結束了批發生意，在天后開了富東粵菜，同樣以鮑參翅肚為主打。一哥對愛徒甚好，向不少自己的熟客推介富東，就連富臨飯店做冬、團年飯、宵夜等等，都不時在富東舉行。擅長書法的一哥為春哥題了一幅墨寶，上書「味美形潔」。2001年頒授證書時，亦讓春哥先挑證書編號，現在牆上掛着的，是最好意頭的0008。
富東走高檔路線，鮑參翅肚樣樣齊。鮑魚跟一哥一樣，以日本鮑為主，有網鮑、窩麻、吉品，同樣在店內設有明檔堂弄鮑魚，跟一哥的模式同氣連枝。問春哥覺得自己有一哥幾成功力，平常話多多的春哥也立刻謙虛起來：「一日師傅，一世都是師傅。學到七八成已經很好了，要學的還多着。」
富東粵菜
灣仔駱克道57-73號香港華美粵海酒店3樓
客席弟子朱潔儀 港姐也求教
香港小姐朱潔儀是從前駱克道富臨的常客。自己愛吃，不如索性學煮，於是膽粗粗向一哥拜師，沒想到一哥一口答應。伊人大喜，樂得在馬會設宴，更跪地斟茶拜師。
女徒弟比起男徒弟更細心，不時會打電話給一哥，父親節必打來說聲生日快樂，中秋、過年也必有電話問候。雖是客席徒弟，但學習倒也認真。剛學習時每月燜兩三次鮑魚，每次必帶來給一哥品評。跟一哥學得最足的，就是買靚鮑魚。「師傅常說材料最重要！所以我只用日本鮑，既然炆鮑魚要花這麽多工夫，當然要用最好的鮑魚！」
記者：陳詠敏
攝影：許先煜、陳永威
編輯：李寶筠
美術：黃創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