蘋果側影:樹猶如此 城何以堪

蘋果側影:樹猶如此 城何以堪

我城不是未淪陷過,日軍侵華,屍骸枕藉,細葉榕都見證着。據說,日佔時期,薄扶林道一帶的樹都被砍伐,送往發電廠當燃料,百姓也燒家具當柴火,就是保住了般咸道那幾株細葉榕,全因捨不得。
鄰近的英皇佐治五世公園,相傳曾經是亂葬崗,也栽有幾株細葉榕。垂垂的氣根襯托下,大麻石牆顯得份外陰森,鬼故事隨風流傳一代又一代。樹木有靈嗎?任盤根再糾結交錯,標誌着公園的小鐵盾還是顯露出來,像不像睜着看世間變遷的綠色眼睛?
般咸道百年來的婆娑樹影,葉間隨風而生的陣陣沙沙聲,隨當權者的無情砍伐,跌入歷史的一欄中。66歲的老先生,這天與友人帶來一盆盆草本的「落地生根」,以麻繩懸掛在石牆糾結的根上。他紅着眼仰望再無樹影遮掩的傍晚天空,看看那片取代濃綠的淡藍,幽幽說:「我細個就成日經過呢度附近,啲樹好大好靚㗎。𠵱家冇咗囉,咪帶呢啲細細棵嘅嚟囉,唔使錢、唔惹蚊、唔積水,只係提供氧氣。」

滄桑老樹,在繁華都市中更顯蒼茫。

看手機遛狗 無視頭頂樹蔭

落地生根談何容易呢。要安穩地隱身市井之間,成為日常風景的一部份,再粗生的品種,也需各種因緣際會,才偶出一株。它們無花而實,被雀鳥啄食、消化,隨鳥糞散佈在石屎森林中僅有的牆邊或縫隙間,在混濁的空氣與貧瘠的土壤間,默默地掙扎、成長,成為規劃不來的驚喜,要成蔭,還得捱過蟲害,避過城市中常有的修葺、改建。
城中的樹很少被注視,其變化也少被記錄下來。人們習慣在樹下匆匆路過,看自己的手機,遛自己的狗,不太會理會頭頂上的樹蔭。住在西營盤30多年的女士,這天駐足細看繫在樹根上的哀悼字句,坦言砍樹那天不在香港,回家後看新聞得悉樹沒了,才驚覺從前沒察覺到樹的存在。
人們為幾株樹而難過哀嘆,與對我城的無根感不無關係。即使被注視了,被列入甚麼古樹名木冊,或被評級為歷史建築物,也不代表能逃過厄運。這城市有甚麼是古老的呢?你愛看的那個海港,一天天被填土,海越來越遠,港越來越窄。你想保住的那個碼頭,任憑多少次抗爭,就是用鎖鏈縛緊,終歸還是留不住。電車太慢阻塞交通,同德大押妨礙商廈拔起。所有關於城市的記憶,構成身份認同的要素,只能在小小幾張的照片中窺看?
攝影:鍾偉德
撰文:朱雋穎

我們為幾株樹難過,是物傷其類的哀嘆?

多少大樹與我城共生,樹根在石牆糾結。

人們習慣在樹下匆匆路過,平常不太理會頭頂上的樹蔭。

這樹有幸,安穩地隱身市井之間,成為日常風景的一部份。

石屎森林中僅有的大樹,在牆邊或縫隙間默默掙扎、成長,成為規劃不來的驚喜。

婆娑樹影,倚樹下可享鬧市中的靜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