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籽:字裏凡間】
2015漂書節主題是詩,五位獲邀表演的詩人,不禁問大會:「點解係詩?」受寵若驚,皆因提起詩人,離不開幾位紅人,「李白杜甫孟浩然,好多文人都係古代嘅經典。」詩人怎生活?登高、飲酒、賦詩。青年詩人阮文略搖搖頭說:「我都係平凡人,會返工、上高登、砌高達,平日讀詩都好隨便,喺麥記食住嘢討論都得。」
在香港當詩人,需屈就市井辦詩會,更淒切的,是知音半零落。詩人黎浩瑋(筆名洪慧)說:「試過喺糖水舖論詩,隔籬枱有對母女,全程用奇怪眼光望住我。」大庭廣眾談新詩,比討論AV更稀奇。吾道雖孤,五位詩人沒放棄寫詩。正如加拿大卑詩大學開粵語課程,抗衡普通話霸權,守護將滅的燈火,就是文化。在暴力亂世中,青年詩人亦默默賦詩。
五個青年人,清一色穿球鞋,衣飾無半點文青味,但一論起語言和詩,鋒芒畢露。中大生化系博士、現任中學教師的阮文略,詩齡18年,是詩界的後起之秀。近年普通話入侵,港人遣詞用句逐漸歐化,他深表沉痛說:「我們說話、寫作和讀文章的方式,不斷受身邊事物影響。譬如碧咸變貝克漢姆、維珍尼亞變了弗吉尼亞、說話用雙重否定……文化交流沒有問題,但內地用語言很懶惰,任何語境,通用同一詞語。譬如以前我們講建立、建造、建築,現在就算是電視新聞,全部都用打造。我做老師,可否對學生說打造一份功課?以前我們有自己一套,現在生活的每一部份,都被外力影響。我們如何掙扎求存,尋找一把自己的聲音呢?寫詩的人,對文字特別敏感,對這件事特別深刻、沉痛,掙扎更大。」
抗普通話霸權
普通話「影響」香港,已說得很輕。寫稿的時候,網絡剛好瘋傳一句話:「當天平嚴重傾斜的時候,你還堅持『站在中間』試圖『平衡兩邊』……這不叫中立,這叫白痴。」霸權愛造假,讓人以為身處淨土,實質空氣早已瀰漫毒氣,蝕骨勾魂,正如樹仁四年級學生、詩人梁匡哲所言:「一種霸權,應該是無形的,而我們不覺得有問題,才是真正的暴力。普通話如何影響我們,其實很簡單的,普通話以否定粵語去肯定自己,這就是一種暴力。」五個真文青,不似台灣男子服過兵役,天平傾斜,尚可用拳頭拗正,他們只有一支寫詩的筆桿。
寫詩,最溫柔的一種反抗方式,真能抵抗暴力?詩人們下意識答「能」,見說過了頭,又補充說「希望能」。煩惱詩社的成員、浸大詩人李昭鵬解釋:「詩可以用一些鮮活的語言,甚至自己創造文字的配搭、詞語的結構,避免使用規範之內的常用字。」詩中字句,如何革新文字?以黎浩瑋的作品〈確然〉為例:
當我們把外套、襯衣、汗衫
長褲逐件脫下
終於瘦成一陣風
瘦成一位在洞穴裏刻鑿日出的礦工
會不會我們永遠都沒有
自由。除了流亡的語言和
死去的塵埃
褪下外衣變成風,礦工在洞穴刻鑿日出,用語新奇。
人人可當詩人
死板文字寫出新意,單靠小撮人成不了事,詩人最大的願景,是吸引人讀詩、作詩,為此,開詩會切磋詩藝,食薯條水煮魚打邊爐之際,不忘降降火,點評抑惡揚善,避免作者嬲豬不再參與。就讀中大的詩人陳康濤,為推廣讀詩,更落足嘴頭:「很多人對詩人的印象,是餐風飲露,好像很崇高。但這個印象令一般人覺得,只有詩人才能夠寫詩。其實我們寫詩,始於一個很偶然的機會,一般人也可以寫,不一定要掛上詩人名號才寫詩。」
人人可當詩人,但詩歌能否發揮功效,就看諸君造化了,梁匡哲就有過慘痛經歷,「我試過寫詩給台灣女生,覺得彼此是朋友,為甚麼不可以寫詩呢?就寫了一首類似情詩給她,她的反應是反感。寫詩這種溝通方式,有時會失敗的。」老土說句,失敗乃成功之母,多讀書讀詩,吸收天地精華,機會等着你。今年漂書節,五位詩人漂出四部詩集和一本小說,有幸拜讀,記得偷偷「詩」。
青年詩人漂乜書
漂書節2015
今年漂書節以「詩」為主題,藉着詩會、音樂分享等活動,推廣「新詩」等優美文體,鼓勵閱讀及創作。五位年輕「詩人大使」、著名詩人作家陳麗娟與呂永佳,將淺談新詩創作心得,唱作歌手也會到場分享音樂。同場亦設新詩創作坊、獨立樂隊表演、手作市集等,將詩、書、音樂、藝術和創作共冶一爐。
記者:彭海燕
攝影:許先煜
編輯:謝慧珊
美術:楊永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