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膜拜好時代」一轉眼已經出了十套，我最着緊的，是《方逸華與西班牙旋律》和葉楓翻唱白光的專輯，都是昔日常聽的黑膠，人肉留聲機時不時幽幽響起，心心念念疑幻疑真，終於第一次完整刻製鐳射碟。耳朵的固執不可理喻，音符都是易請難送的窮親戚，失驚無神摸上門，有點像張愛玲寫昂利盧梭名畫《沉睡的吉普賽人》說的，「一層沙，一層天，人身上壓着大自然的重量，沉重清淨的睡，一點夢也不做，而獅子咻咻地來嗅了」──一九六九年在台北旅行初讀《流言》，窗外雨中山水融作灰色的雲煙，約莫正是聽那兩隻碟的日子，後一張還要堂堂皇皇題作《魂縈舊夢》，難怪三個路向不同的女人不聲不響結成復仇者聯盟，以膨脹了的十年未晚姿勢，把「鬢已星星也」的夢中人殺個片甲不留。
據說原本無意在歌壇發展的葉楓，當年初試啼聲唱的就是《秋夜》，被作曲家綦湘棠一語雙關譽為「得天獨厚」的嗓子，演繹白光經典有種無心插柳信手拈來的瀟灑，珠玉在前一般人不會不戰戰兢兢，只有她憑着銀幕上無往不利的風情，輕輕鬆鬆撈過界，「青春一去永不重逢，海角天涯無影無蹤」，既不是預言也並非生活累積的智慧，而是爽朗地普施甘露，因為你想要，她就慷慨餽贈。收輯的十二首歌是三個不同時期的錄音，應該有的幾乎都有了，缺的是《戀之火》和《我是浮萍一片》 ──奇怪，我怎麼總覺得她金漆招牌的慵懶，曾經不費吹灰將「無限的創痛在心頭，輕輕地一笑忘我憂」唱成花樣的妖艷柳樣的柔，一遍一遍唔唔唔，公告天下「我陶醉在這幽靜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