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籽】濕吻羅生門

【文化籽】濕吻羅生門

【文化籽:籽談風月】
濕吻不單是前戲中的前戲,更是永恒浪漫的前哨。多謝行貨電視劇,把港人薰陶成接吻低手,許多人以為四片唇撞在一起就是浪漫熱吻,技巧不如柏拉圖之吻。尋源問道,究竟濕吻還是法式正宗嗎?於是我做了個實驗,在巴黎不斷訪問新相識、陌生的當地人,劈頭問他們:「閣下可知French Kiss由來?」結果由學生、侍應、大廚到法國駐港領事,沒有一個答得上(就如許多香港人不知香港腳的典故)。不過,突擊訪問中,不同人給予他/她涵蓋愛情的定義,最終找不到官方答案或者濕吻說明書,但尋索過程也如濕吻般令人回味。

據說接吻起源不在法國而是羅馬。古羅馬人不准婦女飲酒,每次歸家,必定用舌頭嚐嚐女人的口腔有沒有酒味,成為接吻的起源。
深吻、濕吻之所以叫作法式接吻,在於20世紀初期,法國人被認定是情聖,浪漫又傾向在性愛中更激情和大膽。所以周星馳在銀幕創出港人無人不曉但無人曉做的「巴黎鐵塔反轉再反轉」的所謂「打茄輪」最高境界,也是以此作根據。有趣的是,French Kiss這詞彙在西方世界沿用已久,坊間小說、電影、香水以此命名的多如繁星,但2014年版本的《Le Petit Robert French Dictionary》中,才添加了舌吻單詞“v”。法國一直沒有French Kiss這詞,它被稱為“un baiser amoureux”(情人的吻)或“un baiser avec la langue”(用舌頭的接吻),即使在過去它亦被稱為“baiser florentin”。French Kiss對法國人而言絕對是出口轉內銷之舶來貨,更有說其實法國人不喜歡西方曲解他們原是指「飛吻」的French Kiss 變成了「濕吻」、「舌吻」。

美裔著名攝影師Peter Turnley的作品,在浪漫的巴黎重現經典的勝利之吻。

1945年二戰結束當下,水手與護士於紐約時代廣場的經典勝利之吻。

21世紀最經典的電腦合成世紀一吻,應該是胡錦濤與奧巴馬這一吻吧。互聯網

濕吻助增強免疫力

話雖如此,法式濕吻還是有一套根據法國人接吻習慣而定下的標準,濕自然是大前提,接吻時舌頭放進對方口中,與對方舌頭相互接觸,閉着眼享受,是我在訪問過程中搜集得到的共識。縱然有報告指,接吻導致罹患頭頸癌的風險,已經超過吸煙和喝酒,但根據生物學家Thierry Lodé對動物的研究,結論是通過性伴侶的唾液能增強免疫力。我訪問的法國人當然沒有考究過濕吻能否強身健體,但他們普遍認為情人是最妙的仙丹,與愛人濕吻能有病醫病,無病補身。世界上很多地方的社會風俗並不鼓勵在公開場合濕吻,甚至將它當作一種忌諱,但我在巴黎訪問過一位年輕攝影師,他說公開濕吻正是給情人最好的愛的證明(毋須花40萬租直升機搞大龍鳳)。
濕吻當然不是法國專利發明,白倉敬彥的《江戶四十八手》便有介紹「口吸」(明治時期前接吻的古語),菱川師宣的春畫中亦有許多嘴對嘴的接吻場面,包括交合圖。後來,社會還出現一些有中國風味的接吻詞彙,如「親嘴」和「鳴接」,最有趣是看圖懂義的一個「呂」字,可謂簡而清,互吸舌頭是江戶時代「口吸」的真正意涵。古山師重的《好色旅枕》(1695年出版)還提及接吻的技巧:「男人不能讓女人吸到自己的舌頭,必須先讓女人伸出舌頭,再將之含在自己嘴裏,小心以嘴唇吸舔,牙齒切勿刺痛對方。」

這港人必識的吻法,不用註解吧?

2014年版本的《Le Petit Robert French Dictionary》中,才添加了舌吻單詞“galocher”。

浪漫之吻不一定濕的,奧地利藝術家Gustav Klimt便用畫筆演繹何謂不碰嘴也能浪漫到死的“The Kiss”。

中式接吻更濕更open

東方相對內斂,外國很多古典文學、詩詞都會以熱吻入文,但中國古詩通常都會轉彎抹角借物比擬,好似「月起雲輕吻」或者「閣外青梅簾內吻」,但其實中國人外表斯文,內裏open。中國性學巨著《素女經》是這樣教讀者接吻之術的,「淋雨女士,先靈甫人放平安身,一雙腳,男人期間,銜其口,吮其舌。」兩千年前中國早已教導脷叠脷濕吻調情,若素女傳人老早肯化身濕吻宣傳大使,落入牛津大字典的就是「中式濕吻」了。
台灣有位八十後出書《Kiss 37殺式》,號稱是新手到玩家級接吻秘笈全圖解,裏面特別提到「舌緣」的吻技,他認為舌緣敏感度高,用力碰觸像是被人搔癢般,讓人有慾火難耐之感。不過,有一種吻功自問不敢效法,甚至覺得嘔心,叫「甘露潤滑式」。首先,二人分別舔弄自己嘴唇,或互舔嘴唇,充份潤濕後用力擠壓彼此嘴唇,然後分開嘴唇將口水拉成絲。天啊!我感覺不到二人藕不斷而絲連有何快感可言?
港式濕吻俗稱「打茄輪」,小記不才,努力查證也找不出典故來,有說此語出自英式桌球,白波打中其他波,該波撞箍反彈又中白波,謂之“cannon”,俗稱“kiss”,但實查無正史。我印象中的東方世紀濕吻,是王家衛31歲時拍的處女作《旺角卡門》,裏面一幕劉德華與張曼玉在電話亭的吻戰,神來之筆是林憶蓮《激情》的襯底音樂,懵懂的我仍然被take my breath away。另外,黃偉文應是親嘴高手,他寫給鄭伊健的《吻感》便巧妙地描繪了吻中真箇:留我熱吻是精彩戲份,唇上那些味覺溫度都通向心,但「將要吻的興奮」才是最回味無窮的部份。

記者:鄭天儀
攝影:潘志恆、鄭天儀
編輯:李寶筠
美術:楊永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