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紐約時報》資深記者Stephen Kinzer年前寫的《All the Shah's Men》,美國跟伊朗本來不僅不是死敵,還大有可能變成合作的好夥伴,因為美國過往從來沒有侵略、奴役伊朗,也不像英國、蘇聯那樣懷有領土或資源野心。但一場由少數CIA特工加上杜勒斯兄弟(Dulles Brothers)策動的政變徹底改變了美伊關係。1953年這場政變,CIA加上英國軍情六處(MI6)特工合謀推翻了民選首相Mossadegh,扶植巴列維國王掌權,讓他獨攬大權,他隨即透過秘密警察打壓伊朗人原本享有的集會、結社、新聞自由,令伊朗變成君主專權國家。
這種專制招來伊朗人反彈,他們透過宗教特別是霍梅尼的什葉派原教旨主義作為反抗專權的依托,最終在1979年爆發伊斯蘭革命,推倒巴列維王朝。自此,支持巴列維的美國政府被視為「撒旦」(the Great Satan),伊朗革命衞隊更衝入美國大使館脅持人質,把卡特總統弄得焦頭爛額。
人質危機經過四百多天後才結束,美伊自此成為世仇宿敵,美國用盡方法圍剿伊朗,包括八十年代鼓勵伊拉克強人薩達姆進攻伊朗,弄成一場死傷枕藉的兩伊戰爭。九一一後喬治布殊則把伊朗說成是邪惡軸心(Axis of Evil)之一。
兜轉了六十多年,美伊不但坐在談判桌上,還終於達成了限制核武發展協議,西方特別是美國不再對伊朗實行經濟制裁,伊朗則開放核設施包括軍事上的核設施讓國際原子能機構專家隨時查驗。這樣的轉變不能算不大,對中東局勢也肯定有重大影響。
奧巴馬重整美國外交佈局
從美國方面來看,今次積極跟伊朗談判以至最後達成協議反映的是奧巴馬政府進一步重整過去五十年的美國外交佈局。在奧巴馬上台以前,美國有好幾個「死敵」,包括古巴、伊朗、北韓等,奧巴馬上台以後致力打破這種舊的框架,盡可能增加美國外交政策的彈性,改變過時的「敵我」思維,以美國的實際國家利益處理老對手的外交關係。跟古巴破冰,重建正式外交關係固然是一大改變,跟伊朗達成協議,打破彼此的敵對關係是更重要一步。
儘管達成協議不意味美伊關係將迅速正常化,但敵對形勢肯定大減,兩國直接軍事衝突的機會立時大幅下降。更重要的是,美國在中東地區有更大的活動空間,可以在以色列、沙地阿拉伯、伊朗之間搞平衡,不必像現在那樣單單倚賴前兩者。要知道伊朗及它的代理人如哈馬斯、真主黨有相當影響力,再加上伊拉克主要受什葉派回教徒控制,伊朗的影響力大增。改善美伊關係變相增加美國在區內的外交影響力,不必倚賴大規模駐軍。
對伊朗而言,長期經濟制裁對該國損害甚大,令它在資金、科技上受制於人,難以大展拳腳。解除制裁以後,伊朗石油將可大舉進入國際市場,為國家帶來豐厚的收入。此外,伊朗透過代理人在中東不同地區擴大影響力已有相當成效,可以跟遜尼派保持勢力平衡,不必倚靠發展核武作威懾。權衡輕重下,伊朗也有強大的理由達成協議。
美伊今次達成協議最大的輸家肯定是以色列、沙地阿拉伯,因為美國及西方一面倒支持它們的情況已成過去,未來可能面對較大軍事、政治壓力。
未來幾個月兩國特別是以色列肯定動員猶太人游說團全力出擊,希望令美國國會否決協議。只是,以色列總理內塔尼亞胡上回到美國國會演說(應共和黨邀請)已開罪奧巴馬政府及民主黨,再強力介入美國內政外交只怕激起更大反彈,把自己推向更孤立無援的境地。
盧峯
資深傳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