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個同事,本來是一個OT狂,有一天她突然告訴我,是時候放棄過百萬年薪的厚職,賣掉房子車子傢俬雜物,孑然一人,跳出樊籠,離開香港。她驀然發現,自己的前半生已經陷入供樓與OT的萬劫不復之地,她要在人生下半場,尋回失落了的兩個字──意義。於是,她遠赴印度,為那裏的一個慈善組織照顧麻瘋病人。
原來這個世界,還有地方是有麻瘋病人,我還以為他們只活在古裝劇。她說,以前她的雙手,不是化身鍵盤戰士,就是用來化妝扮靚。如今,她每隔一個小時,就要狠狠的洗手一次,用水沖走沾滿雙手的污垢。每天,躺在她面前的,都是印度世襲階級中最最最低賤的人。她為他們洗澡、抹身、擦背。在那個陌生的國度,她放下名利和身段,幹起全世界最髒的粗活。
我問她,安逸的生活、紅塵的誘惑、俗世的眼光,真的能夠一一放下嗎?即使遠走高飛,真的有需要去到咁盡,做最低賤的工作、照顧最低下的人嗎?
她說,有需要。她做,是因為人到中年,除了懂得賺錢外,一事無成,她不想人到終點,才帶着未追的夢在井底老死。照顧最無依的人,讓自己發現原來自己的生活已很甜很美,能夠令生不如死的病人開懷,是人生最幸福的事。
忽然間,我覺得她的頭頂出現了一個光環,這個光環很耀眼,因為她所幹的粗活,不是短短幾粒鐘的事,而是已經有一年了。這一年,她的眼袋大了,皮膚粗糙了,人真的滄桑了,但是她有一種筆墨形容不來的美。粗活,可以磨滅一個女人的青春,卻不能撲熄她身上的光芒,這種閃耀的光,權力燃不亮,金錢換不來。
人生豈只得一種活着的方程式?除了讀名校、搵好工、住豪宅,生活還有千萬個可能。只是世上有太多人,習慣依賴同一種方程式計算得失,甘願困在籠裏為自己籌劃一生,自動棄權,白白錯過一個又一個的可能。
文廸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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