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她，就想起她精靈的瓜子臉上發光的雙眼，想起中學時同她坐在跑道上，望着清淨的天，臆想未來。她遵守校規把長髮剪掉，可手指還是不時纏着額前劉海：「我會一座一座城市這麼跑，每到一個地方就找家飯館旅店，白天打工，夜晚漫遊，膩了，就去下一站。」
江南的夏日，天更藍，她後來沒有走太遠，在這裏落了腳。長髮伴着晨光灑在肩上，是每天在中山公園等候巴士的長龍裏，比較精神和快樂的那個。不管去千百處陌生的地方，還是在熟悉的通勤路上往返，我們天南地北，走過了迷茫和焦慮的一段，再一段。
在又一個秋日的浦東，我們相會在她的婚禮上。做伴娘不難，只是陪進陪出，說些好聽入耳的話，就盡到了心意。她則馬不停蹄得更換禮服，又笑臉招呼賓客──多半竟是她從未見過的。在更衣室裏，她稍息片刻，等化妝師補粉，又和一旁餵奶的表姐寒暄幾句。房間裏都是女賓，新媽媽並不避開我們，大喇喇解開文胸；小朋友駕輕熟路，閉着眼睛找到了乳頭，吮吸起來，兩頰一鼓一縮，節奏均勻。她起身整理盤髮，在鏡中對我一笑，仿佛又到了中學下課前，眨眨眼：「準備好了嗎？」
永遠來不及準備，生活撲面而來。幾個鐘後我已在虹橋機場等候入閘。新嫁娘沒時間送我離開，她的故事又翻一頁，但可能只兩章功夫，我們又會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