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邊有座山丘，第一次兩人同去，是他領路。從喧囂的街道轉幾次彎，朝斜坡上走，不過三、四個字就曲徑通幽。
起初還有綠色小巴駛過，再走幾段，路陡然變窄，細細的山澗在灌木遮掩下從腳邊流過。不多時便行過小巴終點，更少人煙，路愈加陡峭，她氣息急促，運動背心濕噠噠貼在皮膚上，面色紅過天邊的火燒雲。
他總在前邊四五十米遠，間或轉身打氣：「別停，已經看得見山頂了。」但不等她追至，又提步到更高處去了。
山頂就在眼前，伸手卻觸不到，隔了半朵半朵的雲。一滴汗從髮梢掉下去，跌進背心，順着脊柱墜到腰線，她屈下身子不願再挪一步。他並不同情，只伸出手：「你完全可以走完這一程。盯着腳尖，只看下一步台階，很快就完了，你行的。」
她勉強憋出幾個字：「我不要走了，走不走完，我無所謂的。」他拿起手巾擦掉鼻翼的汗珠：「可我有所謂！」「你有什麼所謂，是我爬不動。」他把手巾塞回口袋，轉身走遠，聲音順着晚風飄下：「因為我在乎你對自己有所謂。」
如此幾番，她終究行完了整段山路，兩隻野狗遙遙跟在身後。
後來，再後來，他們都老了，摯愛的人和事漸漸走遠，只剩彼此，時間好似可以數到盡頭。每有撐不下去，她都很少放棄，看看他高高的背影，最多不過稍事休息，就立即趕上，有時，她還走在他的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