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年的燭光晚會，又一年的六月四日。自我八歲那年開始，年復一年，有好幾年沒有特別悼念，時間好像即將沖淡一切，回歸後的惡劣施政、中共毫不掩飾的暴戾、香港言論空間的壓縮，一次又一次把我再往維園推。李旺陽之死，把很多人的激情，包括我的，燃燒到一個頂點。高峯過後，我們又往山下走，時間的威力，今次大得像要把六四抹走。
這麼多年的六四悼念，是一種尋根，每年呼喊「建設民主中國」，這條「根」明顯在那裏。今年，「建設民主中國」的呼聲壓得低低的，因為本土意識，因為退聯種種，更像一種時尚潮流，不做「大中華膠」比較入流。或許很多人厭倦了支聯會公式化的悼念，26年來墨守成規的「抽水」；也有更多人乾脆認為中國沒有救，不如集中搞香港城邦。
今年寫到這裏，我女兒在我面前的學行車上，在家具之間撞來碰去。對我而言，這是一個全新的六月四日。我幻想十八年後，當她長大，應該就沒有六四悼念。可能，是因為香港已經全面獨立自主？也可能，是中共已經用高壓消滅香港人的呼聲？又抑或，我們沒有需要悼念六四，是因為天安門學生的訴求已經達成，中國政權已然更替，民主中國終於來臨？我相信，比起前兩個可能，最後一個可能性較大。
在沒有出路的香港，兩路人分成三路人，殊途走入死胡同。有兩路人因為 2017是「一定要得」還是「一定死得」鬥得面紅耳熱；有一路人開了一包花生訕笑前面兩幫人，並覺得自己智慧最高，行動最勇武。香港的民主，固然岌岌可危，但中共的政權，更加搖搖欲墜。在中共政權內部權貴紛紛轉移資產、暗渡陳倉的2015年，「民主中國」的出現，第一步一定不是「建設」，而是「崩壞」。在一旦出現的崩壞之中，香港人要如何自處？無論要獨立自主，還是繼續做大中華膠，我們都必先有「根」。
我們的「根」，不必訴諸民族主義，而是我們香港的共同政治意識和正義感。一旦亂世出現，我們不可靠現在流行的、幾近法西斯主義的政治論述運行香港，我們要知道好與壞，對與錯。倒不如，參考那點穿越二十六年的燭光，看看那些不畏槍林彈雨的群體，如何為理想犧牲？薪火相傳非為安慰過去，而是為開拓未來。為最壞的做準備，大家要想想。
Profile：柳俊江
前新聞記者、主播，動物NGO工作者。現為自由傳媒人兼「另類生態學家」，透視傳媒生態、動物生態、社會生態。《反智動物》討論最高智商靈長類動物之種種反智行為。[email protected]
編輯：黃子配
美術：利英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