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題籽】正生髮型師成熟時

【專題籽】正生髮型師成熟時

【專題籽:舖仔小店】
「今天剪得好新款,好新潮,我老婆實讚!」六十六歲的伯伯換了新look,「像四十歲啦!哈哈!」自己都笑到停不了。「好細心,手勢好細心。」重複讚了兩、三次。
逢星期二、三,灣仔一條小巷內,一間約只三百平方呎的髮型屋,剪髮的公公婆婆絡繹不絕。梳着一頭短髮,身穿整齊恤衫、面色紅潤健康的阿東,細心地為伯伯修剪髮根。專注的眼神,仔細的手指動作,阿東幾乎是一根根的,用刨一點一點地為伯伯修整髮型,再用吸管吸掉頸上碎髮。這裏可不只是免費的十分鐘理髮服務,還是很多人的新開始。

這是正生書院讓學生實習的Z-Cut,逢周二、三上午十時至中午一時,店裏兩個專業髮型師,跟一個正生書院的理髮學生,會免費為老人家剪髮。但來者為的不是省那十元八塊,而是支持像丘遠東(阿東)這樣的正生學生。阿東從十二歲起,吸毒吸到十八歲,至今入讀正生書院已經三年。那年,他感到身體出現問題,像電視廣告說的一樣,每十五分鐘要上廁所、心裏常覺慌亂、懷疑有人跟蹤他、天天盯着家裏的閉路電視,怕警察要來抓他,「自己知有問題,但又真覺得有警察在,家人又覺得我撞邪。有一次終被家人撞破吸毒,媽媽情緒面臨崩潰。」那段日子搞得家人身心俱疲,阿東主動提出入讀正生書院「戒毒」去,「那時心態是想找個地方住數年,裏面該是像『坐監』的地方;想讓家人可以休息,卻沒想過戒毒。住完出來還是繼續去玩的。」誰知書院裏整個配套都跟想像中不同。沒想過有書讀,沒想過有東西學,找到信仰,令自己想法改變了好多,「價值觀改變,感覺像重新做人。」

Francis的箭豬頭不難剪,但阿東還是配合着他的頭形細細的剪,Francis說:「閉上眼還以為是女孩的手在幫我剪髮呢。」

窩心老人家 出錢也出頭

阿東在書院裏學攝影、學剪髮。曾經他見朋友學洗頭學到手指都泡爛,自問怎都不會走理髮這條路。但執起剪刀,把手上雜草撥亂反正之時,發現原來世界還是有好多面的。學校裏面有五十多個同學,個個排隊找他剪髮,三、四星期又來一次輪迴,長剪長有,「學剪髮後生活變得好忙(笑),但感覺到那是同學對你的認同。」學校對學生髮型要求始終有個底線,校內男女學生分開生活,一把剪剪來剪去都是十來廿歲的男仔頭,女仔頭就只得「公仔頭」陪他練習了。所以初時當他在店裏遇上女客人,就不期然緊張起來,「一開始會好驚,剪得好慢。」現在阿東已在店內幫客人剪髮半年多了。
Z-Cut開幕一年多,初時由幾位專業髮型師把關,同學們只來掃地打點,但還是有人山長水遠跑來「獻頭」,說就算學生們剪得多差都沒關係。婆婆們又常說要給她「剪得後生啲。」開心地期待新髮型。付了錢的人,剪完後還要連嘟三次八達通,將儲值額清空以示支持,這一切都讓阿東有感而發,「他們付的價錢,就像去正宗髮型屋找造型師洗剪恤一樣。數十元對老人家好重要,他們剪完後都會捐一點錢到錢箱去,看得出人們真的很支持我們,感覺很窩心,很實在。」在正生的三年間,他立定志向將來要做個社工,學剪髮是他的興趣,希望用自己的故事告訴他的同道人,其實髮型師這行也可給年輕人將來做職業,而非過渡hea玩的工作。
是日Green Monday創辦人魏華星(Francis)都來幫襯。頭頂一個箭豬頭,「一係光(頭),一係唔光(頭),男人最明白的。」簡約生活底下實在嫌麻煩的他,有段日子連去髮型屋都懶,自己買個刨回家剃頭。唯一次夜半剃頭,那個筆芯電電刨突然沒電,他嚇到面青,「怎辦?剪了一半,半夜三更,搞到個頭一邊蓬起,一邊又沒有!第二朝又要見人!」遂頂着大細邊頭向鄰居撲電池,從此他痛定思痛,「一來麻煩、二來又要找吸塵機吸髮碎,反正也不過是十分鐘,不如去支持下小店吧。」早前他辦《圖騰跑》慈善跑山賽,找正生書院的學生做義工,對學生們印象深刻,「我想大家見過正生書院的學生都會覺得,嘩!好想請他們!他們散發出對自己人生有種掌握的感覺。」忙到午夜大家都體力透支時,惟有正生書院的學生,還睩着大眼、走來走去問還有甚麼要搬要抬的,說自己搬慣,「像不會累似的。」他一直想來拜會這十分鐘理髮店,覺得「不需要施捨甚麼位置給人,而是給個機會年輕人,從新尋回自己的理想。」才發現原來阿東,就是當天其中一個睩着大眼,搶着搬搬抬抬的學生哥。

小店內有三個座位,每天會有兩位專業髮型師,或加一位正生的學生,邊學習邊為街坊服務。

理髮後阿東用大型吸管及小細掃,細細為客人吸走頸上碎髮,不會拮肉。

Francis本來自己用電刨剪頭髮,覺得太麻煩,把錢用來支持小店更好。

阿東為伯伯剪的「後生仔頭」,伯伯好開心說年輕了廿年!

即使是周二、三免費剪髮日,許多老人家理髮後都會捐一點錢以示支持。

童年情意結 魏華星決心撐小店

「從來,我們講撐小店,裏面最吸引的是日益淡薄的社區關係。」Francis都在屋邨長大,對於幫襯小店,有種童年情意結,「街坊們在村口士多買支汽水就吹起水來。老闆們總知道村裏的狀況。有天哪個老人家少來了,就有街坊幫忙去看看。但隨着小店越來越少,這種社區關係及人際連繫正慢慢消失。」全世界都是推土機式、倒模式收租方法,令所有舖頭單一化。城市人或者中產是否都喜歡一式一樣的商場呢?所謂貧富懸殊,也不是念幾句「有人住豪宅有人住劏房」那麼簡單,而是以前你推雪糕車做小販,都可以為下一代積存一點收入,慢慢往上爬,但今天這代再沒相同的機會可攀爬上去。就算連教育上,直資、學券等都讓這種貧富差距越來越大。我們更應深思當中的因果關係,改變我們的消費習慣,或者想像像Toms Shoes那樣,客人每買一雙鞋,他們就捐一雙鞋給有需要的孩子,「同樣是花那十元八塊,為何我不可把錢花在有感情、有理念的小店上,支撐我們本土的文化?這我想每個人都可以去做,不知不覺可慢慢把單一化,或消費奢華化的生活慢慢改變過來。」

入門用八達通一嘟,即可取籌,每次收費六十元。

小店前身是一家十分鐘理髮店,所以消毒用具都一應俱全。

剪髮前 伯伯已第二次特意由將軍澳乘車來剪髮,覺得髮型師細細問他剪髮要求,很貼心。

剪髮後

Z-Cut
灣仔道123B地下

記者:陳慧敏
攝影:徐振國
編輯:黃子卓
美術:黃創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