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飲食籽:識飲惜食】
街市消失不是地理上的消失,而是年輕人不願入行。男孩子為了賺多幾個錢做街市,還可以明白。後生女走進街市,又是為了甚麼?
張金鳳和張金燕,沒有開花店的夢幻遐想,她們選擇在街市中打理魚檔。沒有Chanel No.5的香水加身,她們身上盡是魚腥的氣味。女孩子的gel甲美甲亦跟她們沒關係,她們的一雙手每天要泡海水、刨魚鱗。這魚檔雙妹嘜,卻比很多女孩子還自信還美麗,為魚檔,添上一份溫柔。
下午三、四時,又是張羅晚餐的時候了,北角馬寶道街市上人潮如鯽。其中一檔魚檔特別多人,擠進去看看,地上是一盆盆的生猛海鮮,魚兒搖頭擺尾,花蛤噴氣吐水,大蝦弓身彈跳。然而這兒靚的不只魚,還有人。兩個年輕的姊妹花正是這魚檔的當家花旦。
她們名叫張金鳳、張金燕,不過卅歲出頭,在肉騰騰的豬肉榮、八八卦的菠菜蓮、口花花的賣魚勝和聲大大的叉燒炳之中,就是萬綠叢中一點紅,顯得多麼的青春逼人、斯文有禮。加上她們身材高䠷纖瘦,明明身上還不過是一條膠圍裙、一雙水鞋,哎呀!居然還穿出了型格的感覺來!
阿鳳和阿燕祖上三代已經是水上人,爸爸媽媽是銅鑼灣避風塘的艇戶,靠捕魚賣魚為生,直至一九九三年才上岸。自小她們在船上長大,岸上的孩子玩Barbie,她們玩具是魚蝦蟹──不是賭錢的那種,而是剪泥鯭、用水草紮蟹,既是玩意,也幫了父母的活兒。有時候不小心被蟹箝到小指頭,「爸爸即刻便拿鉗來把蟹箝剪斷,那時候覺得他像英雄一樣!」家姐阿鳳笑說。
爸爸是她們的英雄,她們自小亦決定了將來長大後要當爸爸媽媽的superwoman。在讀中學的時候,每逢星期六、日,她倆已經幫忙打理魚檔,那時候父母還在街邊做走鬼檔,每日一大早出海捉魚,然後運上岸賣,棉乾絮濕把她們帶大。媽媽沒有讀過書,不會認字,也不會算數,姊妹怕媽媽被人呃,便教她把魚和蟹分好一份份來賣。
馬尾襯水鞋 體貼街坊
到自己長大了,便索性全職打理魚檔。「從來冇覺得有問題,我覺得都不過是一份工作。反而有些同學說估唔到,因為以前返學都會扮吓靚嘛!」阿鳳說。現在她們的扮靚就是挑一雙好看點的水鞋,束一條靚馬尾。「加埋條圍裙,都好有型㗎!」二人說得吃吃笑。
現在姊妹倆,一個主內,一個主外,家姐阿鳳負責打鱗劏魚,妹妹阿燕負責叫賣秤重。她們的魚種,新鮮又多款。仍然有出海的舅父供給她們新鮮海魚,如石蟹、花蟹、石狗公;長洲的叔叔則供應各種的斑;還有很多水上人街坊把曬好的蝦乾、瑤柱仔放到她們店內賣,款式又多又好。
只是面對一街市的大叔大媽,後生女不會悶嗎?「不會呀,街坊街里,說話比辦公室的要真誠得多。而且這兒卧虎藏龍,有股神有馬神有讀書人,甚麼都可以聊!」她們對客人的喜好亦瞭如指掌,誰家有人大病初癒,便叫他用石崇魚煲湯;誰家有小朋友,便留些滑溜溜的斑仔給他。而且她們打鱗做得特別仔細,又刨又刷,連背位腩位都一鱗不染,基本上買回家沖沖水便可以煮了,就連開邊、起肉、切件,甚至開邊蝦這些工夫都可以一一為客代勞。「客人收工了還來幫襯我們買魚,是真的關照我們。我也不想客人回家以後還要花很多功夫,又讓魚鱗弄得廚房糟兮兮。我覺得做一頓飯比我劏好一條魚辛苦多了。我只是在我唯一識得的東西內做得最好。」
檔口就是家 天天親近
後生女做街市,說易不易,說難不難。「最重要不要怕污糟、不要怕濕怕腥就可以了。」大家姐不只自己全情投入,把妹妹叫回來幫手,連自己的老公阿毛也一併招攬成賣魚佬。「佢以前唔鍾意食魚又怕腥,第一次上我們家的艇還嘔!但𠵱家劏魚好勁呀!」阿鳳笑說。
阿毛本來從事廣告,二○○二年因為外父的腿要做手術,留下太太和姨仔獨撐魚檔,便索性辭職到魚檔幫手,從阻手阻腳到執頭執尾到今天成了劏魚的熟手技工。靠的還是一個情字。他為她,為了愛情。她們為父母,是為了親情。
「其實出去打工一樣辛苦,那不如幫屋企的忙。而且做街市這行,放假很少,人家做節我們還是要開工。如果我出去打工,一個月也不知道能不能和爸爸媽媽一起喝兩餐茶。現在天天見,該有多好。」兩姊妹說。
現在張爸爸和張媽媽也會在魚檔幫手幹些輕鬆的工作。張媽媽說,從前開工賣魚很辛苦,現在每一天開檔都很開心。檔口就是家,家人就在檔口。張媽媽說,曾經有一個街坊跟她說過:「怎麼你讓兩個女兒來做街市?你把她們浪費了!」叫她聽着難受。然而當生意越做越好,一家人越做越快樂之後,幾年後那街坊不再說她浪費兩個女兒了,反而說:「你兩個女兒真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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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氏魚檔(大生肉食公司旁)
北角糖水道12號
記者:陳詠敏
攝影:鄧鴻欣
編輯:曾冠輝
美術:吳子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