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潮籽】文藝中坑 自有滋味

【男潮籽】文藝中坑 自有滋味

【男潮籽:大叔之樂】
近年流行講文青與偽文青,本是指有文化藝術內涵之人,最後卻淪為有點負面造作之意,其實文藝不是互相奚落的標籤,而是一種生活態度,它可以跨越年齡與身份。不隨波逐流活出自我態度,熟男也好中坑也罷,一樣也可以很文藝。又誰說文藝是年輕人專有,城中三位不同範疇的「文藝中坑」,以自身故事活出範例,自有滋味。

藝術派 樂活奉行者

要用一種身份定義李國超(Painter),大概很難,他是畫家,也是藝術治療師;是古董單車收藏家,也是香港復古騎行(Tweed Ride Hong Kong)發起人之一;過往他曾是設計師、插畫師,現在他有一個更驕傲的身份:樂活生活奉行者。
自小喜歡藝術,修讀過設計、插畫、心理學等課程,追隨過名畫家,也從事過藝術、設計、教育等工作,讓他的視野變得開闊,成為能言善談之人。生活小資而有個性,近年竟也被形容為「文青」。對這突如其來的稱呼,他倒沒有像網絡世界般覺得造作,純粹覺得是喜歡文化事物的一群,沒有負面意思。年屆四十一,稱他為文藝熟男也欣然接受。「我覺得這象徵着某一類有生命力的人,也算適合代表我。」不過對「大叔」稱呼便不太苟同,「大叔在外國是中性詞,在香港有些負面,不是抗拒年紀大,而是名詞背後帶出的負面象徵。」

李國超41歲 喜歡大自然,平時喜歡穿格仔衫,加上獵裝、牛仔褲、水靴就是一身型人打扮,帽子是朋友從墨西哥帶來的手信。

Painter認為單車不是冷冰冰的工具,而是有生命力的載體,人車如一,他也為單車取名Painter。圖片由受訪者提供

踩復古單車 用低碳水壺

Painter是藝術家,更是徹徹底底的生活家。位於屯門的工作室是自己一手一腳設計,充滿復古loft工業風格。工作室內四周掛滿單車,難以掩飾復古單車收藏家的身份,他尤其鍾情英國單車文化。「或許受殖民地影響,有種情意結。更重要的,我欣賞古典單車的靈魂,以前的單車所有工序都是一絲不苟,一百年後仍能感覺其精髓。」自小已接觸單車,Painter在BMX年代已與單車建立獨特關係,「感覺自己與單車的關係就像朋友,單車也成為表達自己的方式。」在他看來,單車可促使社會有一種活力,進入社區的小角落,古典單車和大街小巷本身就很和諧。
單車誠然是一種生活態度,近年研究養生的他,奉行環保健康的樂活之路。「樂活是一種環保低碳、注重心靈的生活態度。」他自己煮食,出街也帶水壺,他指出,水壺也與生活態度息息相關。「當下社會大量生產商品,鼓勵用完即棄,礦泉水樽更是如此,而且有很多致癌物質。」他喜歡金屬水壺,工作室也藏有不少水壺。他說水壺長久使用出現的劃痕,也是生活的痕迹。「每件東西都一樣,符合生活態度的東西,你就會用。」最近他更開始半素食生活,以生活點滴改變心靈。
對Painter而言,熟男不僅指隨年齡增長的文化內涵,也是一種樂活品味的生活態度。

奉行樂活健康生活態度,用水壺代替水樽,也更配襯踩復古單車造型。

牆上掛滿單車,盡顯收納技巧,工作室共有二十多架單車。

Painter畫作多是油畫,也試過用咖啡渣做顏料作畫。圖片由受訪者提供

音樂派 開Cafe彈結他

彈結他、聽黑膠、飲手沖咖啡,文藝氣息已甚濃,假若對象是咖啡店老闆,所有浪漫想像早已對號入座,文青、品味之子標籤少不了,即使稍微年長,也至少落得文藝熟男稱號。致電銅鑼灣樓上咖啡店老闆西村將人(Nisimura Masato)約訪問,他以為又是咖啡店專題故事,聽到這次談文藝熟男,他忍俊不禁哈哈笑起來,「我以前在管弦樂團吹單簧管,這算文藝嗎?」笑完忽然反問,「熟男是甚麼意思?」
費盡唇舌解釋一番,又跟他講解大叔有何含義,三十七歲的他聽後點點頭,用半鹹淡廣東話說:「我早是熟男了。」答得爽快,惟有追問,「那你算是文藝熟男嗎?」西村年輕時也曾書不離手,只是現在打理咖啡室事務繁多,煮食沖咖啡凡事親力親為,「每日中午營運至凌晨兩時,哪有時間讀書看電影。我也希望可多些文藝修養。」言談間他透露,音樂是最大興趣,爵士樂古典樂均是心頭好,閒時也聽黑膠彈結他。店內逢周二晚有音樂表演,偶爾他也會親自上場,訪問當日有耳福,聽他彈奏一曲《Over the Rainbow》。

西村將人37歲 銅鑼灣樓上咖啡店老闆,來港生活十三年。

咖啡室逢周二晚有音樂表演,自學成才的西村先生有時也會彈奏數曲。

喫茶室辦藝術展覽 中日交流

雖坦言算不上文藝,但他的生活卻又是實實在在的例子,每天與咖啡、音樂為伴,偶爾店裏也會為藝術家舉辦展覽。西村很希望在這細小的空間裏推廣日本文化,促進港日文化交流,咖啡室不定期舉行廣東話及日本文化班。「一直很希望有這麼一個空間讓大家可以交流文化。」當年尚在日本時已想實踐,十三年前來港做服裝生意,沒想到在香港扎根,成立喫茶店(日文咖啡室之意)。
喫茶店以自己名字命名,叫西村咖啡室,因引入日本傳統的松屋式手沖咖啡而廣為人知,特色是不酸不苦沒雜味。訪問當日剛坐低,西村已迫不及待展示松屋式手沖咖啡:將磨得較粗的咖啡粉倒在濾紙上,注水後蓋着咖啡粉,三分鐘後再注水,取走咖啡渣後再加入熱水,令咖啡更薄身香滑,西村直言是全港最好的咖啡。
飲過咖啡,他似乎有所感觸,「在銅鑼灣做樓上咖啡室並不簡單,這裏租金貴。維持這樣的地方讓大家過來聊天交流,就是我的目標。」儘管忙也儘管要捱貴租,但為心頭好也堅持下去,因為他始終相信,活出所想才重要。

西村將人愛聽爵士及古典音樂,店裏較清靜時偶會拿出黑膠唱盤聽歌。

咖啡店開設三年,室內裝修頗有格調,牆上空間偶會化身畫廊展出藝術家作品。

松屋式咖啡加Fire-King咖啡杯,是店內的一大特色。

在為數不多的書單中,有本關於日本音樂製作人加藤和彥的書籍。

書卷派 堅持着得型

日本有年逾四十出租型大叔有價有市,四十而有文青基因,可謂錦上添花,快將四十七歲的社工邵家臻,就有股特立獨行的執着,架一副手做白山眼鏡,身穿白tee工人褲,稱他「文青大叔」,也不為過。
近年成為泛用詞彙的「偽文青」,是指那些扮成文藝青年但實質對文化藝術一知半解的人,邵家臻自言一九八九年自己入讀浸大時,並沒有「偽文青」一詞,好文弄藝的年輕人,也鮮有自稱「文青」,「當年『大學生』已經夠『照』,毋須自稱文青,我當年的女友讀中文系,都只是白tee、牛仔褲 ,沒穿成今天一副波希米亞風的樣子。」

邵家臻46歲 社會工作者。這個工人褲、白山眼鏡look,已維持了一個月。

男人四十的吸引力在於,包括「文青」在內的所有「type」,再不是一個必須要做的「package」。

手做皮銀包、筆記簿,對工藝(craftsmanship)的追求,所有文青都一樣。

評現代偽文青 「我比世界重要」

古往今來,很少聽到詩人如海子、顧城、瘂弦,會自稱文青,有人覺得蕭紅是「女文青」鼻祖,但其筆下,卻沒以此自居,然而「偽文青」又從何而來,邵家臻見解獨特,「讀書人本來就不慣以文青自稱,後來『文青』廣泛應用,但文青又不好意思,惟有加個『偽』字。」在他看來,「偽」字原本就有謙讓的意思。
如果「偽」指的是一種cosplay,他那一代的讀書人,也有扮嘢時光,他自己就愛捧着硬皮本外文書,越大本越威,通常書名只有一個簡單的英文字,例如「Idenity」、「Law」,即使讀不完一行,也要在公眾場合翻閱,以顯示品味。那些年的文青或者讀書人,有幾個共同時代的愛好,他不諱言電影就是《發條橙》、《青春電幻物語》,書會讀王爾德、沙特、張愛玲的,沙特的《存在與虛無》,可謂必不可少。換轉今天,可能只剩下一隻所謂雞蛋的村上春樹。
他留意到,今天的「偽文青」,有許多獨特之處,「例如經常強調睇原著,所有繙譯都唔信,所有演繹都唔信,捉住譯本某一句,然後終極評論話繙譯錯晒,例如睇Foucault時就話,『劉北成嘅繙譯都唔係好正啫』,想帶出『我比世界重要』的訊息,但其實你只係睇咗一句,譯者睇咗一本。」
還有就是一個「仲」字,「例如『你仲睇Foucault?』或者『你有冇睇齊澤克?』,最好作品昨天剛繙譯好,你今日就話睇緊,追求尖辛,我心諗,Foucault唔係好差啫。」他說,「偽文青」只重形式(form)而不重內容,只要你花幾千蚊,隨時裝成一個山系青年,「又例如有些人去睇電影節,當進行一個儀式,一日睇三場,買埋套票,但入場瞓着咗。」
邵家臻自言進大學才讀書,讀書為求實用,嚴格來說不是浪漫派文青,多年來最「文青」的堅持,相信是衣着,「八九十年代,會刻意買一些唔潮嘅衫,去搵開倉,青綠色棒球衫,K-Swiss波鞋,然後叫人幫忙買件Oxford tee回來扮嘢。」今天他一身手做皮銀包、筆記簿、白山眼鏡,以及特定的look,刻意襯同一套衫,買夠十套,着一個月,又例如一定要扣頸喉鈕,因為「我覺得型」,跟一般「偽文青」的分別,相信就只是人家一日換一套,他兩個月換一套而已,照卡爾維諾所講,生命就是一快一慢。
大叔的吸引力,原來在於百搭,更能夠淡然視之,文青、復古、工人look對他來說,都不是個一定的「package」,「會更輕身,你話『大叔』就大叔,沒有書和電影是一定要睇的,飲水用匙飲就用匙飲,世界對你嘅影響變得好細。」

邵家臻不愛《情書》,卻愛《青春電幻物語》。

村上春樹相關的書及電影作品,乃今天文青的心頭好。圖為《挪威的森林》劇照。

「你睇咗齊澤克未?」、「《 Violence》都唔係好難睇啫!」是今天文青必備用語。

《發條橙》是邵家臻讀書時代的文青電影,今天則人人愛看cult片。

記者:劉東佩、童 傑
攝影:劉永發、許先煜、黃子偉
編輯:黃仲兒
美術:孔文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