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鐵站出口對面錫紙色大樓的外牆上，掛着夜光鐘。黃昏來臨，工廠大廈一點點隱去暮色深處，錶上的指針和阿拉伯數字像從虛無中生出來那般，高高懸在空中。
這夜，雨剛停，他如慣常低頭走出地鐵，路旁小巴站前排起細細的長龍，等車的人卻都轉身背對街道，伸長脖子看着地鐵站站旁的單車路：一個南亞裔的女人從頭到腳裹着黑色長袍，蜷縮在路邊的矮牆上，頭紗中露出驚恐的眼；她面前的南亞男人大聲吼叫着什麼，又忽然除下鞋子朝她頭上搧去。那男人結實的身體緊繃繃得撐起白色運動T恤，頭髮浸滿汗水，圓圓的眼睛看上去竟有點滑稽。
交通燈紅了又綠，綠了又紅，「嘟嘟嘟」響個不停。對面的巴士站也站滿了人，都側着身子向這邊望，他們身後是大家樂的落地玻璃窗，裏面的食客也把頭頂在玻璃上關注着局勢。
他站在人群和這對男女之間，像幕布褩開兩個世界──路人眼中如電影鏡頭的家庭暴力，或是異鄉人身邊近在咫尺卻永不相交的別人的社會。
報警後，他往前走了幾步，也靠在牆上，此刻才發現整面牆都塗滿了「我愛香港」主題的學生塗鴉習作。南亞男人盯着他看了很久，女人蹲在地上抽泣。警車鳴笛駛過來，男女二人忽然發足狂奔，那速度終於驚醒了人，大家紛紛做鳥獸散，做筆錄的只剩他一個，好像什麼都沒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