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隔一段時間,審計署就會出份報告,批評食環署管理公眾街市熟食中心等未有盡力。坦白講,政府不是做生意的材料,公眾街市和熟食中心管理不善,正常不過。
究竟為何政府要經營街市和熟食中心呢?政客說:「政府有責任為市民提供購物和飲食的場所。」我想這個美麗的誤會,也反映了我們這些政客的水平。退一萬步說,假如政府對市民關懷備至到連購物和吃喝玩樂的需要都照顧得無微不至,我想大家實在找不到任何理由去反對這個政府,就連道德的理由也沒有。
可惜,現實跟幻想總有一段距離。話說曾幾何時,鋼筋水泥追不上香港的人口增長,山邊有木屋,街邊也有木頭車小販。今天的社會棟樑,總是對這份昔日情懷有種浪漫的幻想,他們有所不知的是,木屋和木頭車小販,除了影響衞生和秩序,也衍生了另一套社會秩序。
沒有人管的地方,要是出現了經濟價值,就有人出來尋租。當無牌小販,雖然不是賺甚麼大錢,但利字當頭,他們才不會以先到先得的方法,去分配有限的空間。不同的檔主,要是賣不同的商品;一檔魚蛋、一檔雞蛋仔,協同效應下增加整體消費者的數目,對大家都有好處,所以檔主們也得到了一種默契,和平共處下來。漸漸地,一個地方的商販,發展出一種秩序,好聽一點就叫商團,但也有人稱這些非正式的組織做幫會。街上漸漸多了攤檔,其他人想要加入來分一杯羹,就要付出一定的代價;當有人不願意付錢,結果就是衝突。
其實無論小販抑或木屋,只要沒有清晰產權但又有明顯經濟價值,就會有地下秩序的出現。管治,就是要理順箇中關係,要是有個恒常的舖位,誰會想推木頭車做小販?要是可以上樓,誰會懷念那間打風時教人擔驚受怕的鐵皮木屋?
六七暴亂後,英殖民政府逐漸擴大公屋和市政的建設,除了表面上讓這個社會安居樂業,另一個考慮就是要將在陽光照不到的地下秩序和平取替,減低管治的不穩定性。事實上,七十年代的管治手術做得近乎天衣無縫,完美得連後人也忘記了之前的世界是甚麼模樣。
今天的香港社會,已經不再是那個人口增長快到鋼筋水泥追不上的狀態,公營街市和熟食中心,其實也沒有存在的理由。偏偏從政的人,就是最會找藉口。在廿一世紀的後現代社會,本來應該送到歷史博物館的食環街市和熟食中心,不但不用被保育,而且被要求,要升級改善。下星期,立法會就有一個特別的事務委員會,去討論這個題目。
管理不善陷惡性循環
庫房錢太多,食環署街市的硬件要改建到像太古廣場那樣也沒有問題。可是,不去改變那種以低於市值出租的模式,問題永遠不會得到解決。其實,審計署批過,新聞也報過,食環街市租金平,有人寧願租來當貨倉,將時間心機花在另外一些人流更高的地方,結果越少人開檔,街市人流越少,租金也越低。這是一個惡性循環,直到一個場完全失去經濟價值。在這個地少人多的城市,衙門也有能力將珍貴土地資源的價值完全消弭,正是能人所不能。
「租收得平一點,瓜菜肉魚果也可以賣得平一點,不好嗎?」政客就是敢於去夢想,現實通常都不是他們所關心的事。話說消委會曾經做過一個全港街市的價格調查,找來52個街市,其中有25個的物價高於中位數,而25個物價偏高的街市當中,20個是由食環署管理。
食環管的市場缺乏競爭力,乃正常不過的事,沒有甚麼好奇怪。奇怪是政客會覺得公營等於照顧民生。營運零售物業,都有不少學問,就連地產發展商,也未必個個都做得好。今天房委會管理商場,方法比領匯更領匯,現在就連食環也想學領匯。說到底,都是十年前領匯全面民營化帶來的漣漪效應。
領匯本來應該是世界各地研究公產民營化的上佳案例,在香港卻被政客多年來窮追猛打。這個城市的議政水平,跟食環街市一樣停留在過去,說到底都是因為競爭不足,沒有流動性,既得利益者一旦出現,就很難叫他們退位讓賢,讓能者多勞多得。
李兆富
獨立時事評論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