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討厭的歌非《歡樂年年》莫屬,快到正月,超市商場甚至書店都不厭其煩地提醒你「年!又過年!」大家族裏熙熙攘攘,人們提着禮包互相拜訪。之後無外乎循環播放的客套話,過去一年婚喪嫁娶的精選回顧,真假關心隨着魚肉研究下肚,渾渾噩噩又虛長了一歲。
那年她除夕前決心逃亡,黃昏已身在台中火車站,正楷體的黑白招牌綿延大小街巷,氣勢絲毫不輸油尖旺鬧市地帶。去南投的巴士播放着淒楚的演歌,歌詞總在訴說對天各一方的家人想念。
車到埔里,空氣清新起來,接她的Awi父子戴着墨鏡在巴士站等待。然後搭小車上山,視線所及是青葱的山脈,耳邊時有淙淙水聲。不久就到了賽德克村落眉溪。Awi是皮藝家,進到他的木屋,架上果然有各種牛皮包具,上面繡着泰雅族少女的臉和森林裏的麋鹿,摸上去厚厚的很扎實。
原住民不過中國新年,到傍晚,在外間生起爐火來,把肉裹在錫紙裏烤着吃。Awi夫婦拿出竹片做的口簧琴,把簧片放在嘴邊,一手拉線,嘴裏送出氣,細聽可以辨別出旋律,竟是西北少數民族民歌,簧片震動的聲響又像蒙古人的呼麥,就着音樂,夫婦閑話當年,又講起平日在合歡山遠足的見聞……
香腸上的油細細滲出來,滴下去落在火苗上,山間的涼風輕輕打着木柵門,不知不覺已經過了一個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