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了半世紀看《財色驚魂》,戲中人老的老死的死,坐在冷清的小戲院難免有種奇異的身世之感,就像夜總會客串亮相的南施威爾遜,站在米高鋒前緩緩唱出一首《太少時間》,唏噓之餘心平氣和。舞池裏的男女主角剛剛找到對方,數不盡的明天有千百樣可能,或者是一場遊戲,或者是海枯石爛的起端,誰都沒有神通預測,既然遇上了,只好隨着音樂見一步跳一步。急也沒有用,逃避也沒有用,出盡法寶更加沒有用,是你的總是你的,然後不管如何,風和日麗的一天,什麼都過去了。據說四六年那齣《殺人者》原定由唐薛高導演,製片信不過初出茅廬的小青年,結果劇本遞到經驗較豐富的羅拔史奧默手上,忿忿不平的他像苦守寒窰的王寶釧,等了十八春心願才得以償還。
一九六四,正好是卜戴倫《時代在改變》由石頭爆出來的一年,民謠詩人的預言絕對童叟無欺。黑白分明的菲林已經盛載不了那個被女權運動洗滌過的世界,頭髮插花的嬉皮士即將蜂擁而至,戰場由韓國轉到越南,攻佔美國的卻是來自利物浦的四名男子,而最出人意表的,莫過於收工後拍拍屁股揚長而去的列根,竟然洗心革面告別娛樂圈進駐白宮。各式各樣的塞翁失馬,都涵蓋在反目戀人重修舊好的一場戲:她低聲下氣敲他三流旅館房間的門,打開來他驚愕的五官被紫紅霓虹燈托着,顏色宣泄的秘密,十八年前的銀幕有口難言。粗糙的製作條件,成就了獨特的書寫形式,我一向對唐薛高被影評人冠上「作者」高帽不以為然,這一刻總算頑石點頭:所謂雞有雞味,那就是風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