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了柯振中先生三番四次疑似見過張愛玲的文章，我除了羨慕嫉妒恨，馬上想起兩件塵封的趣事。八九十年代因公出席威尼斯影展，在衣香鬢影的場合，常常見到一位貌似伊莉莎白泰萊的女士，梳隻高髻穿件低胸晚禮服，心口是否有痣非禮勿視，眉毛眼線倒畫得像《埃及妖后》倒模，喝了兩杯冒泡的飲品遙遙觀望，在從未會晤過玉婆的影迷眼中幾可亂真。但是沒有人跑上前索取簽名或要求合照，老江湖氣定神閒交換一個「她又來了」的眼色，盡量不往那方向看，免得被人誤會發明星寒發到豬油蒙了心，初涉名利場的新丁則偶爾忍不住咭咭笑，透過神經質方式掩飾手足無措。此婦平日不知道有沒有正當職業，照推測總不會天天作這般打扮搭地鐵去寫字樓開工吧，那鋪扮嘢癮大概積埋積埋於影展期間才密集發作，將費里尼的情節大搖大擺搬進生活。不惜功本搞一台大龍鳳，應該毫無實際得益，因此我認為她是如假包換的行為藝術家，比裝腔作勢扮明星拍《無題劇照》系列牟利的Cindy Sherman高貴多了。
約莫同期，旅居巴黎的王姓文藝青年做了一個夢，夢中翩翩來了蝴蝶般的張愛玲，像從前的一朵花的鬼魂，回來尋找她自己。光怪陸離的夢誰沒有做過，醒來當笑話通街告訴人也很平常，奇就奇在這位小朋友非常嚴肅，《牡丹亭》唱得不及張繼青老師動聽，對「睡去巫山一片雲」的境界卻入心入肺，竟把夢中之事提升為集郵成績，當正野生捕獲到處炫耀。迄今腦海浮起他睥睨天下的神情我仍然忍俊不禁：「張愛玲有冇報夢畀你吖？你話嘞，邊個先至係頭號張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