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寵物籽：寵愛生命】
初夏，我請教一眾資深的動物義工哪裏有寵物游泳池，他們都將我指向這個離西貢市中心不遠處的動物樂園。一萬呎的空間，左邊鐵篷下是小賣部和狗訓練場、中間是放滿盆栽出售的帳篷，右邊養了三隻羊，還有悠閒地散步的貓。泳池就在末端，職員都在水中托着狗的肚皮向前行，上水後主人還可給愛犬預約，洗澡和修剪由頭到腳凌亂的毛髮。
周末的西貢人頭湧湧，樂園內人流卻不算多，因為它不過是一個靠人手派單張，和車路入口處橫額作宣傳的非牟利動物樂園。職員都是戒毒村內，訓犬和寵物美容班的學生。踏入這片綠意盎然的小天地，滿足的不但是一眾動物和主人，還有這班重投健康生活的寵物界生力軍。
比起五年前樂園剛開業時的模樣，被逼遷後的它冷清得多。2010年，主力福音戒毒服務的「得生團契」以一年半租約，租下西貢海濱長廊附近一塊達四萬呎的空地，打造一個讓更生院友將知識學以致用、收費又比外界低兩成的寵物樂園。園內設茶寮、園藝廊、小食亭、工藝廊、狗游泳池和音樂分享區，小食亭內的拉花咖啡和花茶均由院友調配，還有烤雞和芝士南瓜蛋糕等自家製寵物零食出售。陳列於工藝廊的木製品帶着院友一刮一勾的心血痕迹，別具美態。當時建園達百萬元的費用，都靠教會和社會上善心人士的捐款。幸而風光明媚的海濱長廊上，人狗往來甚密，為機構省下不少宣傳費，現時樂園三千名永久會員，大部份都來自那個美好的年代。可惜，2011年由於有神秘財團提出要發展酒店，土地進入招標和賣地程序，樂園被迫於租約到期後停止運作和遷出。經營一年多的心血白白流逝，得生團契帶着絕處逢生的決心，兩年前租下同區偏離市中心的一塊爛地，由院友落手落腳鋪設石英泥路、燒焊搭棚和裝修貨櫃作寵物美容部，將昔日的樂園重現。每天早上，當值院友會參與隔壁社區中心的派粥服務，還會定期為老人義務剪髮。他們都相信一切是神安排的考驗，戒毒路從來不是一帆風順。
人狗一對一游泳 戒毒村得地不易
除周二休息，每早十時開放的樂園均由七至八名院友和導師，輪流從西貢北潭涌禁區內的戒毒村乘車到場當值，車程約二十分鐘。平日探訪，樂園人流疏落，連當日值班的導師亦不禁告訴我，樂園其實賺不了錢，成立目的就是要讓院友多接觸外界。於是，約十五米長、一米深的半露天寵物游泳池長期開放，池底設沙缸將水過濾，池邊有數級半米長的樓梯，讓狗泳客們上落之餘，還可以「扭計」賴在上面不游泳。假日顧客較多，群狗百態盡收眼底，例如熟水性的狗會爬上池中央的浮台預備飛撲插水；剛學懂划水的，就站在小浮板上腳震震地「乘風破浪」。每位狗泳客皆由一位院友伴游，主人都非常放心，興奮地圍着池邊轉，拍手高呼愛犬名字之餘，還忙着拍照。院友笑言曾經有驚青狗在自己胸口處大便、亦曾有保護流浪狗團體浩浩蕩蕩地幫群狗登記游泳，縱然狗泳客在下水前已循例沖身，可池面還是浮起層層污迹，讓大家哭笑不得，只好事後合力收拾殘局。舊日糗事讓大家笑成一團，在場顧客摟着狗，都對眼前陽光男孩曾經沉淪毒海的過去驚訝不已。能夠走出陰霾，同樣是「過來人」，現為戒毒村內狗隻美容和訓練部導師的陳榮昌（Jason）和張嘉華（嘉華），還有四十隻狗，功不可沒……
向村民借居所 禁區內的戒毒村
得生團契成立於1989年，總幹事同樣是沉淪毒海後的更生人士。遠離人煙、位於禁區內的戒毒村同年成立，它依山路而建，現設110多個宿位，住客皆為28歲以下，被法庭判定要展開戒毒療程的男性，亦有小部份屬邊緣青少年和高危生活群。戒毒村開辦初期，不過是團契總幹事向村民租借的三棟石屋。久經游說，遷居城市的村民逐步願意租出居所，讓院友們改造成宿舍和教室，屋前空地則讓他們養狗、耕種和興建球場。現時40隻狗住客的祖父母們都由一位善心訓犬師於2006年送贈，並提供入門訓犬班。當時院友為牠們燒焊築籠，每早輪流餵食和清潔居所，狗住客成為枯燥生活中的話題和樂趣。院友亦一直遵守承諾，定期清理村民祖墳附近的亂草，村民收回居所前亦會幫忙裝修家園。其間，政府曾於2002年訂立《藥物依賴者治療中心發牌條例》，戒毒村因設備過份簡陋而未能通過，村內眾人積極向村民諮詢可開發的土地，還發起百萬行和製作見證音樂光碟籌款。過去十多年間，集資工作未曾停止，直至上年大樓終於落成，內設宿舍、禮堂、課室和飯堂，而且只距狗場約七分鐘的山路路程。院友們每早六時半起床，於新大樓靈修和讀經後，便會穿過叢林和小溪澗，來餵狗、放狗，和清理牠們的家。
過來人變良師 發展狗課程
Jason是狗隻美容班的創辦人，曾吸毒超過十年的他，23歲時因第三度藏毒而被判入戒毒村。適逢是村內首次迎來六隻小狗之年，他為避開中英數、烘焙和剪髮等靜態課程，便選擇有狗作伴的訓犬班。不過，對毒品熱切的渴求，過目即忘的記憶力、耳邊殘餘與家人的吵罵聲，都讓他一直對腳下圍着自己轉圈的小狗提不起勁，「當時我覺得牠們不過是一本用完即棄的教科書，很煩。」直至某天上課後，他發現這些紮紮跳的「教課書」竟沒有離開腦袋，再見時反而予他一種老朋友的親切感，他於是在午後的休息時間跑回訓犬室，應用學來的訓犬指令讓小狗坐下和站立，首嘗得到信任的幸福。離開戒毒村後，他回來幫助發展訓犬課程，為照顧這班「老朋友」，他自費參加坊間的寵物美容班，還考來國際寵物美容師牌，報答媽媽和同樣未曾離棄他的狗，「那些狗籠的製作也許比較粗糙，但我會照顧世世代代的牠們，讓牠們幸福。」嘉華比Jason早入住戒毒村，現在除了是訓犬部大哥，也是狗場工程部的負責人，包辦場內狗籠和儲物房維修的同時，亦會製作靈感來自外國訓犬用品的大小道具。連他亦笑言未婚妻常埋怨自己花在訓犬器材上的錢太多，而且夢中都彷彿只有崇拜的訓犬專家。
鐵皮屋內，風扇在頭頂和屋內四角輕輕轉動，九個訓犬部學員聚首一堂，搬出由嘉華鋸木裝嵌而成的三邊木箱、以水管和電腦組件製作的放球器，和一個能訓練狗咬東西的鐵圈支架。大家搬得汗流浹背，坐下稍作息；門外，嘉華滿足地看着學生，「比起我戒毒的年代，現代人對更生者的寬容度大了。其實狗和人一樣，迷失了最緊要懂得回頭吧。」陽光下，新的課堂又在嘉華拖着狗，踏入教室的一刻展開。
想了解動物樂園更多，可到 http://saikungoasis.newbeing.org.hk/
記者、編輯：許 政
攝影：伍慶泉、譚建章、黃子偉
美術：黃創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