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難寫的評論是自己暗藏意識的分析。我幸運地在那個晚上走過當時旺角的凱聲戲院，看到清冷的大堂一塊孤單寂寞的宣傳語句，寫着波蘭斯基的《怪房客》最後一天的最後一場，於是我購票進場。那個波蘭斯基穿上全紅衣服，塗上鮮艷的口紅，坐在鏡子面前的畫面，成了我永遠的夢魘。自此我不知有多少次晚上夢見，或坐在巴士上發白日夢，都是自己穿上女裝，站在夜深的鏡子前。我心底有股強大的渴望穿上女裝。今天來說是我易服癖的傾向。
《女朋友的女朋友》奧桑再次顯示他對性倒錯的題材，或者兩性之間的約定俗成的界線的挑戰，有更徹底和義無反顧的，任由衝動佔據了整個人生的火熱。奧桑的任性放肆已撞進我們的規則男女愛情觀。影片不是探討任何問題，同性戀也要退避三舍，奧桑連一般人對同性戀，對易服癖的淺薄都要打破，愛打扮成女性，甚至已經不能自拔的男人，並沒有喜歡男人，而是更喜歡女人。多年好友死去後的陰影，也許是某種女性愛情的解放，並不表示她必然是喜歡女性。她還是喜歡男性。嘉露兒對死去的青梅竹馬手帕交羅娜的丈夫大衞，有一份說不出的情，卻不是愛一個男性化的大衞，而是易服後變成女性的維珍尼亞。隱藏多年的，潛在而沒有爆發出來對羅娜的愛戀，投射到她的丈夫身上。但當性介入其中時，事情又變得複雜。因為大衞還是維珍尼亞擁有的是男性的身體，與其說是對丈夫的不忠的陰影在吃掉她，毋寧說是她喜歡的是一個純粹女性的想像，當真實的男性身體出現後，這個幻象便被打破。
進場看奧桑電影的觀眾，應份知道他老人家一向以來在這方面的興趣。我看的現場戲院內笑聲不斷，也許《女朋友的女朋友》原來是一部喜劇。又或者對一般人而言男扮女裝便是滑稽的行為。我當然沒有笑，因為我想到當年看了《怪房客》後那份潛藏多年的將自己打扮成女性的意識彷彿在內心重燃，比以往更旺盛。至於我為甚麼從來都不去試圖將自己打扮成為女性，即使在自己的家中，在私密處也沒有。是因為覺得自己的樣貌已經夠醜，打扮成女性後會連自己都會嘔。我憎恨男性，無論在思想還是身體，我喜愛女性？這些性倒錯的電影意義何在？是打破規條，還是以規條來成為華麗奇觀？
P.S. Gunter Grass去世了。我最早是看舒倫道夫的電影。驚為天人。跟着看中譯本的原著《錫鼓》，才知甚麼才是經典。深切哀悼！
撰文：仰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