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鐘就在電話旁邊,離手指不過半米,剛過子夜,窗前海港燈火通明。可他癱趴在寫字台上,氣力僵在肩臂裏,雙手無力拿不到電話。六年前為項目,他半星期沒合眼,心臟跳得和此刻一樣沉重,每一下呼吸都牽扯着前胸的筋肉。那時他嚇壞了,覺得就要猝死,心上第一件想到的,居然是很久不曾整理房間,整理遺物的人會震驚於他私下裏的混亂。那樣想着,脈動漸漸回歸了正常,幾秒鐘前重如巨人腳步的心跳聲也湮沒在人聲鼎沸的交易所裏。如果不是屏幕跳出彈窗,提醒有六封新郵件,他可能以為剛剛只是自己一秒恍神而已。
可這次,卻像是一秒鐘,也像是一世紀,不,更像是一秒鐘都不曾流過。六年過去,之前泰山壓頂的千鈞項目,已然是他幾個電話、郵件輕易就對付過去的小case。咖啡煙酒記不得有多久沒碰,自己的大廈單位每天都有鐘點工打掃到牆壁都能反光。整個左臂都痠了,眼前的一切越來越暗。朦朧中有一束微光,從光源處搖搖曳曳落下一片楓葉,那是中學最後一年,初戀結束的他茶飯不思浪蕩在校園,忽然,一片楓葉以想不到的弧線在他眼前滑落,他心無旁騖看着它觸到腳邊泥土裏,剎那間居然忘卻了駐紮在心裏許久的苦痛。
眼下楓葉又飛回來了,他反而覺得輕鬆,沒什麼要執着的,也許他早就知道自己會這樣死去──工作、疲勞,然後閉上眼睛,在寫字樓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