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復活節假期,我最「勤力」做的,就是重拾在百忙中久違了的興趣:閱讀。而我閱讀的,是一本傳記,主角是由1977到1980年間作為中美國家薩爾瓦多的天主教領導人,羅梅洛總主教(Óscar Romero)。在海外,羅梅洛早就已經被視為二十世紀其中一個最偉大的天主教殉道者。但是在香港,就算很多天主教徒都對他認識不多。其實他的生平及殉道,可以對爭取民主、公義的香港人有一定的啟發。
羅梅洛生於貧窮家庭,長大後就做了神父。在教會內的他可以算是「官運亨通」,受到薩爾瓦多的主教團及教廷在薩爾瓦多的代表重用。羅梅洛受到重用的其中一個理由,就是雖然他與貧苦大眾的關係算是不錯,但他仍被視為可靠的「建制派」人士。他與權貴關係良好,又在教會內走極度保守路線,把很多為公義發聲的神職人員誣揑為「共產黨」。他的「忠誠」最終令他在1977年登上薩爾瓦多總主教的寶座。
但覺醒的一天離羅梅洛不遠了。他升了做總主教不久後,一位與他意見不同但仍與他是好朋友的神父成為第一位被薩爾瓦多暴權政府謀殺的神父。這位神父的「罪」,就是教農民識字、讀聖經、組聯盟,使農民可以爭取經濟、社會公義。直至到這位神父死的那一刻,羅梅洛都以為,作為神職人員不應干涉政事,而他只要可以找權貴多捐錢做慈善去接濟貧窮的農民就已經算是「公義」了。但當羅梅洛看到他這位朋友的遺體時,他領會到,就算教會不去干涉政治,一個不仁的政經集團遲早都會來干預應該以耶穌的福音為中心的教會。
羅梅洛覺醒了。在他作為總主教的三年期間,他多次站在貧苦大眾的一邊,與暴權軍政府作對,用各種手段去阻止及揭發他們的暴行。當然,這使羅梅洛得罪不少人。在教會內,薩爾瓦多佔大多數的個別保守派主教時常向梵蒂岡打小報告,批評羅梅洛「搞事」。在教會外,軍政府用不同的方法恐嚇羅梅洛,揚言如果他不「收手」就把他殺掉。但覺醒了的羅梅洛無畏無懼,揚言他自己對死亡有心理準備,甚至把行動升級,呼籲所有從軍的天主教徒不要遵從任何要求他們向平民施暴的命令。在他作出這呼籲後不久,軍政府終於在他主持一個彌撒時把他槍殺,使他成為殉道者。
從羅梅洛的生平來看香港的情況,我當然不是說為民主、公義努力的每一個香港人都要把自己的人身安全或最基本的生活穩定拿來做賭注。每個人都只能量力而為:羅梅洛始終是一個超越凡人所能的聖人,而我們差不多所有人都不是。但羅梅洛的事迹仍能讓我們見證覺醒的那份威力。覺醒,會使人內心忐忑不安,不能再沉睡。覺醒,會使人發現原來維持現狀可能比起嘗試把它改變更危險、更絕望。覺醒,會使人有勇氣去為良知而爭取。
在過往的一年,香港人經歷了劉進圖遇襲、國務院「一國兩制」白皮書、人大常委831決定、雨傘運動、學術自由受壓、法官受到無理辱罵等事件。這一切都足以使到香港人對他們現今面對的歪理及不義覺醒起來。各式各樣爭取民主、揭發制度所製造的荒謬的群組亦因此陸續成立,在社區、社會發揮力量。在這過程中,少不免會受到無根據及無理的謾罵,但大家都沉着氣繼續努力,不被這些威嚇影響。
近日,法政匯思就在發表了有關法官近日被無理批鬥的聲明之後,受到不少疑似五毛的語言暴徒攻擊。粗言穢語就當然不在話下,有些更好笑到質疑究竟一千多個律師在終審法院外靜默抗議國務院白皮書是否構成藐視法庭!作為一群覺醒了的人,我們根本就不會這樣容易被嚇怕。我們的成員中有不少都經歷過舊年律師會特別會員大會的一戰,有在雨傘運動時從專業角度目睹過當權者在執法上的不義,亦承受過左報這幾個月來的抹黑。相對起來,我們只會覺得近日疑似五毛的攻擊既白癡、亦搞笑。如果他們要繼續自暴其短,這是他們的選擇,我們不會就此退縮。
這一切再令我想起羅梅洛:既然世上有人在更惡劣的情況下願意為正義犧牲,覺醒了的香港人所承受的又何足掛齒?我們不是更應該趁情況未壞到要「搵命博」時就要站出來嗎?我自問是個懦夫,亦滿身銅臭,絕對不會「搵命博」,所以才在現階段嘗試與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為給了我們很多的香港發聲、爭取。
香港人,你們覺醒未?如果覺醒了,又會怎樣抉擇?你們應該懂的。
註:以上只代表筆者的個人意見,並不代表他所屬律師行的意見。
任建峰
執業律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