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筆思議】詩與胡說:《天使藍》女孩的啟示 - 何韻詩

【七筆思議】
詩與胡說:《天使藍》女孩的啟示 - 何韻詩

第一次到台灣,發國語專輯《無名。詩》,是二○一○年。
那時抱着一個謙卑的心態到來,默默準備着括開一片新天空。反正你不謙卑也不行,不過過了一片海,在香港花了十年做過甚麼大小事領過甚麼獎,根本沒幾個人知道,也沒人care,一切就只能從零開始建立。也好,三十幾歲人,還能再當一次新人,我是不要臉也不介意的(笑)。
台灣獨立音樂文化有一重要部份建基於各種現場live gig,當時我告訴公司和同事,沒關係,不用管我的「往史」,大大小小的live house我都願意做。第一個地點我還記得,在公館的小河岸,觀眾一百五十人。當時這個方向讓許多人極為驚訝,一般人會認為,你都唱過紅館了,為甚麼還要委屈自己到這麼小的場地去演出。然而,後來我所經歷的,證明我這個決定是正確的。

女巫店成轉捩點

大概以三個月的時間,走遍台北各大小場地,最後以一個小型的演出結束,於「女巫店」。「女巫店」算是台灣獨立音樂livehouse的一個重要地標,很多現在獨當一面的歌手都是從這裏唱起。還沒當歌手前已經有聽聞過這裏,並得知旁邊有一家專門賣性小眾文學的「女書店」,當年還偷偷摸摸來過這裏朝拜購物。
這場「女巫店」,雖不是甚麼厲害的演出,但在我的歌手生涯中,卻是一個重要的轉捩點。而把事情重新定義的,是當晚坐我前面的一個女孩。
這個場地極小,本來五十人的店,我們坐進了一百二十人,觀眾就在我兩個身位前方,圍成一圈。很記得這個演出,是因為,坐在我正前方的這位女孩,從頭到尾都低着頭,動也不動。無論我說甚麼,唱甚麼,她都沒有表情,沒有反應。我一邊唱,一邊好奇,她到底是在經歷着甚麼,有着甚麼不快樂,為甚麼明明搶到了最好的位置,卻整個演出都沒有看過我一眼。結果,在我唱我許多年前寫的一首《天使藍》時,我終於看到她有所動靜,腳微微跟着節奏,打着拍子。
那個簡單的反射動作,在那一刻,震撼着我所有細胞。你們能想像嗎?一首我在多年前,為紀錄當年成長而寫的歌,相隔多年後,來到說着另一套語言的地方,竟然有能力穿透時空和地域,讓一個不擅表達自己的年輕人,在當中看到共鳴,看到自己。創作的真正力量,首次活生生地呈現在我眼前。

當一個歌手和創作人,就是要去憑藉自己的經歷和成長,去為別人勉勵,讓別人從我們身上看到自己,讓不擅道出自己內心的人,找到一個宣洩情感的出口。

她在面書上回我

在剛剛這個禮拜的台灣音樂會,唱《天使藍》前,我重提了這個故事。我說,這些年來,我常常會想起這個片段;我一直很想知道,這個女生在這麼多年後,到底過得怎麼樣,我的歌曲有沒有陪伴她度過更多困難的時候?結果,讓我感動的事發生,她當晚在facebook上回我。
「謝謝你的天使藍
這五年來,我過的很好。」
沒有比這更感動的了。
這一切經歷,讓我更加清楚明白,當一個歌手,當一個創作人,就是要去憑藉自己的經歷,自己的成長,去為別人勉勵,讓別人從我們身上看到自己,讓不擅道出自己內心的人,找到一個宣洩情感的出口。這比賺多少錢,拿多少獎,都更重要,更實在。

以低頻治療別人

最近又跟氣功老師聊自身,聊前景,他給我的忠告是,你要嘗試拿揑更低頻的力量。我的個性充滿稜角,做甚麼都是以直覺、以心為先,卻也因此常常太衝動,忽略後果,衝了才算;在過程中容易讓人誤解自己,也容易傷害到自己。我一直說自己是力量型歌手,最近才明白,這股力量或許有點太外露了。若能把這能傷人的高壓電流,轉化成更低頻的震動,也許那才是真正能治療別人的能量。
多年來都是憑藉跌撞與創作去嘗試瞭解自己,努力提煉自己成為一個更完善的人。然後發現,原來在你尋找自己的路程上,有一班人甘願在晴天陰天都緊緊跟隨着你,一起嘗試變得更加好。
一切都值了。
獨立的路,再次先從台灣輕輕踏出第一步。
這趟儲備了足夠的電源,可以回家了。下一站,香港見。

這趟儲備了足夠的電源,可以回家了。下一站,香港見。

【詩與胡說】
撰文:何韻詩

野生菇一粒,活在娛樂圈邊境的自由人。
從音樂起步,卻意外地透過創作與生活,看到生命的可能性。
「希望」與「公義」就是自己的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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