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子愷畫過豬,也畫過樹,然而如果要豬樹同畫,唯靠後人想像──我會希望,那是肥豬午睡,木棉輕擺,像豐氏另一畫作《牛的星期日》,說牛在樹下享受假期;不過我更想在裏頭加些人影,他們沒有大驚小怪,卻有低語微笑。
可惜香港人只會對手機微笑,卻對萬物高呼:港島有野豬,九龍有棉絮!說的是北角民居有野豬出沒,黃大仙有木棉絮入屋,然後有區議員搖旗,說政府不做事,要漁護署治豬,食環署封樹。
治豬與封樹,是我說得文雅了!因為議員的具體用語,是要「捕捉野豬」與「木棉絕育」!何其坦白,就是要擒拿與閹割,滅祖滅宗!
建議可悲,是遑論動植物,只要礙事,就地處決。我們城市人的都會建設,就是透過向動植物世界殖民而來,然後到牠們幾近銷聲匿跡,我們就自以為擁有地權,偶見牠們存在「不利」自身環境,就要除之後快,卻是不合情由的曲線屠殺!
區議員為地區服務,說保護社區的多,可是明白自然生態皆為社區靈魂的少,以至今次出現捉豬閹樹之說,除卻暴露矯枉過正的服務意識,更可見他們常掛口邊的「惠澤社區」,其實只是不愛社區!試想,惠澤社區,有甚麼不及向鄰里宣揚互愛更有意義?愛及他人、貓狗走獸、花草樹木……就不會多見鄰舍不和、虐待動物、破壞公物!讓對人對物的認知,建基於愛與尊重,是最能達至社區共融的法則。
可是當下區議員理直氣壯,說野豬傷途人、棉絮害呼吸──都是非關科學實證判斷,就以「動植物有害」的理由,要除掉牠們!那是人為的莽作解釋,更放棄了向社區傳達如何與動植物好好相處的教育機會。最後所建議的,就是近乎要動植物絕子絕孫的滅口想像,如此殘暴價值,教人如何愛護社區?
這些議員有暴力建議,正是因為他們沒有想及,野豬傷人,有可能是人為的先撩者賤,而棉絮四飛,有可能是人為的打掃不足,而看似塵垢滿地。然後暴力議員就把責任推往不懂言語的動植物身上,而漠視了愛與尊重可作另行出路,教人學懂與萬物相處。
如何相處?其實簡單不過,就是不要干擾,形同六七十年代殖民政府經濟發展的積極不干預政策──野豬出沒,不騷擾、不餵食;棉絮落地,不慌張、不虛怯。只要豬不出馬路,棉不塞溝渠,根本就可任由牠/它們隨心或隨風而去;只有人類的行為與態度,才是問題所在,區議員的建議,其實不應在於整治野豬木棉,而是要教化醜惡人心。
豐子愷沒有畫過野豬木棉同時靜心賞風,或者因為他明白,應要靜心賞風的,其實是人,而非動植物;當我們明白平心與自然共處的意義,才懂得與物有情的可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