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凡新書《浮花》這一段,讀了教我有恍如隔世之感:「甄妮小姐忽然來電,說,新加坡電影中了金馬頭獎!好像獅城第一部電影是你拍的耶,是講什麼『阿瓜』的。我沒看過,聽說也沒什麼人看過,拿個DVD來吧。」幸好貼心的作者特別在專用名詞後加上「人妖」作解釋,否則養在深閨的香港讀者必定一頭霧水,不知道阿瓜為何物──似乎源自閩南話,所以台灣土生土長的甄小姐熟極而流?我大大話話三四十年沒聽過這兩隻字了,從前在新加坡,它一度成為所有男同性戀者的貶義代名詞,稍具姿色的基佬招搖過市,看不順眼的八公八婆在彌敦道會喝罵「死契弟」,在烏節路就會疾呼「臭阿瓜」,咄咄逼人的聲勢比粵語還威武,曾經身受其害,真如《不了情》唱的,「忘不了忘不了,忘不了春已盡,忘不了花已老……」
不問情由將變性人、易服者和同性戀者混為一談,當然是歧視中的歧視,你看人家美國多均真,不厭其煩來個LGBT,遭主流社會排擠的「怪胎」雖然團結一致,卻仍然把隊伍中的女同、男同、雙性戀和跨性別分得一清二楚,縱使又要遭樓上陶傑恥笑矯枉過正,那份尊重完全具備現代精神。烏鴉一般「阿瓜阿瓜」亂叫,最壞的是在基佬心靈佈下陰影,為了避免引起瓜田李下誤會,自動跟同一條船上的異類劃清界線。這和保守男同性戀者堅持所謂直形象如出一轍──自以為言行舉止在直圈能夠瞞天過海的他們,視可笑的straight acting為人生最高目標,與乸型娘娘腔有不共戴天之仇,嫌艷麗一族陀衰家,歸根究柢,不外是自我憎恨的發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