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桃稍稍熟一點,顏色就沉了幾分,斜陽照進小巷的水果鋪,光線只能穿透菜籃邊仍是艷紅色的那幾顆。旁邊是切開的三四牙西瓜,疊在一起的菠蘿片,頭頂上吊着又胖又短的芝麻蕉和一小籃青檸。這是去碼頭必經之路,每每走過,她總會折回來,捲走半磅紅果實。櫻桃大約是五十一磅,靚些的可以賣到七十,都算是奢侈的零食。
那個夏天她剛畢業,投了百餘份簡歷,搭船去到中環,然後港九新界四處跑着面試,汗涔涔地走進一間又一間冷氣房,回答這樣或那樣的問題,然後回家,等不來音訊。戶頭的錢越來越少,冷氣房裏的問題還是千篇一律的不知所謂,她答了百遍似乎也給不出面試官讚許的版本。走過迷宮般的格子間,每個空隙裏都坐着一個忙碌的人,他們聽電話、打字、甚至發呆,在另一個宇宙中有條不紊得運作,空氣中似乎有道密封罩,把她和他們隔開。
那個夏天她搭地鐵永遠有空座,對面坐幾個逃學的少年情侶,或是看馬經的阿叔。城市的中流砥柱此時都應該在創造價值吧,她想,焦慮世界呼嘯而過,又懷疑是否應該再拖延幾天幾月,不要進去。傍晚的櫻桃蔫了不少,半價買回家又是一餐,看到洗淨的櫻桃她就會條件反射得看部電影或是讀本書,總之甜甜地,可以在不存在的世界裏享受一會。
在快要買不起櫻桃的時候,她找到了一份工,搬離了那個島,接着是另一份工,和另一份工。其實那個夏天很短,可每次想起來的時候,就覺得掉入了一個可以無限延伸的時空之中,不願爬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