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得韓戍兄四百頁文稿《儲安平傳》,驀然發現這才是第一部儲安平傳記。前些年,我們有過戴晴謝泳章詒和寫的儲安平,但那畢竟只是章詒和所說的,偶爾吹起的落葉和生命的片斷,稱不上真正意義的傳記。
儲安平的「黨天下」耳熟能詳,雖跟時下的中國政治不謀而合,但儲被打成大右派的結局也太慘烈,不忍重提。在此我們還是說說1946-1947年儲安平創辦《觀察》的時代。當然那也不是什麼好年代,甚至可以說,那是人心憤怒導致政權動搖,政權動搖促使政府維穩,維穩進一步加劇人心憤怒的時代。在這樣的時代,像胡適儲安平這樣的自由主義知識分子,能做些什麼呢?
後來的史家說,胡適是個人諫諍型,容忍權力,想通過和黨國上層人物的關係,充當諍臣,只在內部抗議以督促政府。儲安平則是公共論壇型,論政而不參政,要用諍友的言論影響政治,以輿論來監督政府。胡適和儲安平雖然都被視為中國的自由主義者,但諍臣諍友,雖一字之差,他們的路向顯然大有不同。有趣的是,儲在大光大學讀書時已視胡適為偶像,創辦《觀察》,想方設法希望得到偶像胡適的支持,他一而再寫信給胡適,以最大的敬意俯允請先生擔任《觀察》的撰稿人,並專程從上海到北京求見。面是見上了,胡適由始至終則只寫過九個字,「要怎麼收穫,先那麼栽」。儲安平收到,不知怎麼是好,最後也未刊出來。創刊不久,儲安平高興的寫信告訴胡適,《觀察》取得了如何如何的成功。然而胡適完全不為所動。儲把週刊創刊成功,歸功於輿論建國、理性的論政。他沒有想到,在胡適看來《觀察》的成功靠的只是駡政府和煽動民心,不足為取。胡適的「栽」,和儲安平的「栽」顯然大有不同。
這讓我聯想到了最近網上瘋傳的一篇文章《胡適是蔣介石的僱傭打手》,文章說的是幾年後的事了,作者張鶴慈。張鶴慈是張東蓀孫子,文革時被指和郭沫若兒子郭世英等組織X小組,被判勞改。張鶴慈這次的指控,根據的是五十年代蔣介石和人在美國的俞國華之間的電報,白紙黑字,於1951-1955年間,分九次,每次五千美元,蔣指示俞國華給胡適送錢。問題是,胡適究竟有沒有收下這些錢,若拒收,蔣會連續九次鍥而不捨嗎?據知胡適流寓美國時期生活艱難,後來去世時南港家裏也只有135美元餘款,股票七千美元。辯護者還指出,其實早在2005年,唐德剛接受賈成達訪問,曾經直接說到這筆四萬美金,明確說明胡適沒有接收。
有送款的指示,同時又有唐德剛拒收的說明。愛深者反問,就算收了錢,有沒有充當打手。這樣一來,胡適五十年代與《自由中國》的關係又再次成為爭論的焦點。
台北「國史館」公開的檔案近年成了兩岸研究國共政治的寶山,汪精衛的研究如此,韓戍這部儲安平傳記也如此。